“兄弟们，咱们三人一组，依着李将军的命令猎杀暗徒！”

“嗯！”

……

战士们兴奋地离开碧楼，三三两两的朝远方灰蒙蒙的荒漠走去。

“一个人？”

“嗯。”

“要不要一起？”

李扬看看关切的战友，微笑着摇摇头。目送战友们离开，他抽出长剑，轻轻擦拭着雪亮剑锋。

朝西南走了一小时，四周渐渐看不到同胞的身影。单调的黄沙随着视线向前延伸，几棵沙柳被劲风吹得呼呼作响。

在一座沙丘后面停下，听着前方传来的脚步声，他蹲在一块粗糙的岩石后面，侧耳听着动静。

一只暗徒杀死了沙鼠，用幽光吸取灵魂。李扬从岩石后方跳出来，右手一挥，一道火焰划破长空……它惊恐地看着贴附在身上的烈焰，转瞬间，烈焰将它包裹，在嘶声力竭的哀嚎声里化为灰烬。

他看看左右无人，慢慢走过去，在灰烬里翻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黑色晶石。这便是灵魇的力量结晶，是玄凤大人需要的东西。

为众人赋予火焰力量极其耗费能量，有了晶核，便能快速补充失去的力量。把它放在怀中，李扬继续上路，寻觅着落单的猎物。

掌握了魔法力量后，暗徒不再难对付，——这主要是由于暗徒还不了解人类的新技能，疏于防备。

也许明天，最多后天，暗徒首领和灵魇就会得到消息，改变策略。

……

陆续击杀了几只暗徒，他向东北方折回。沿途遇到几名归来的战友，有两人受了伤，但不算严重。

结伴归来，进入内城时上交了晶核，记录员拿着笔，在纸上记下李扬的名字，以及五枚晶核。

很少有人单独获取五枚晶核，记录员好奇地打量着他，眼中流露出尊敬之色。

玄凤一直待在大殿，面前是一堆晶核，约有数百枚；他面朝正门盘膝而坐，吸收这里面蕴含的能量。

灵魇和他是同一类生命，能量也是一样的。火焰、灵魂，这些只是能量的外在，但构成能量的本质，是确实相通的。

吸收了晶核，略略恢复些能量，玄凤走出去，在众人的注视下来到城外。

淅淅沥沥的飘起小雨，迷蒙的雨雾中，来往的战士行色匆匆。他们戴着斗笠，钻入晦暗风雨中。

“有多久不曾和人类接触了？”

他心底默默回忆着，仿佛思绪被细雨染上绵绵愁意，看到忙碌的人们，从心底涌上来温暖的感觉。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时，还是在屠龙之战。黑龙之王投向了暗影，双翅遮蔽了天地，怀揣着对光明的渴望，世间诸族齐聚，在东部高原，遥远的埃瑞德路山脉，光明和黑暗决一死战……

火鹰一族几乎灭亡，人类也损失惨重。龙王的尸体倒在辽阔高原上，散逸的黑暗力量腐蚀了大地，从此再无生机。

那时候月精灵还没回来吧……玄凤思索着，他们在西大陆建立了新的王国，对光精灵的厌恶流传至今。

即使本是同源，这种背叛也难以原谅。如今的和谐，只是对于局势的无奈妥协。

忽然，他打断回忆，冷冷地盯着远方阴影。在沙丘背后，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灵魇化成的男子死死地盯着他。

一步步走过去，灵魇慢慢地走来。

“你在窃取属于我的力量！”

“你不也是试图窃取人类的灵魂吗？”

“这么多年了，玄凤，你还是这么虚伪……”

“虚伪？可笑。我只是不愿做一个自私自利的卑鄙者罢了。”

“是吗？”

“不是吗？”

渺小的肉体站在白云之下大地之上争执着，谁也无法说服谁，这种争论已经延续了太久太久……

玄凤看着他，淡淡道：“还记得当年，我们并肩战斗的岁月吗？”

灵魇怔了怔，道：“囚禁元素？抵抗巨魔？征伐巨龙？还是更久远的……娜迦时代的往事？”

玄凤笑了笑，道：“变成了人形，我突然想喝酒了，你要来吗？”

灵魇冷冷道：“有何不敢？”

玄凤道：“等我。”

……

他慢慢走回去，再出现时，提着一坛酒，两匹棕马乖乖地跟在后面。

“走吧！”

两人上了马，惊恐地畜牲晃了晃脑袋，顺从地奔向玄凤指引的方向。灵魇沉默地盯着他，若有若无的杀意吓得身下骏马瑟瑟发抖。

在大漠驰骋许久，在绿洲畔停下。如果赵宛他们在这里，定会惊讶地发现，正是他们见到的那片绿洲。

“变成人形后，我才发现有个好处，不再担心植物被火焰焚烧了。”

“那是因为你实力变弱罢了。”

“嗯，有些关系。”

两人坐在胡杨树下，玄凤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胡杨粗糙的树干，叹道：“若是以前，怎会想象自己能亲手触摸所爱的植物呢？”

灵魇冷笑道：“是么？实力弱了，废话也多了。”

玄凤苦笑道：“好吧，喝酒吧。”

清冽的酒水入喉，灵魇眼神迷茫，仿佛在这一瞬，他也看到了逐渐失去的旧时记忆。面色几经变幻，最终酿成无言的沉默。

一杯接一杯的烈酒入喉，他长叹一声，站起身，望着远方渐渐归于黑夜的萧瑟景象，漠然道：“你……只是为了喝酒吗？”

玄凤饮下最后一滴，轻声道：“不然呢？”

沉默有顷，灵魇道：“明日此时，在此等我，我请你喝一坛。”

玄凤笑道：“好！”

两人跃上马，分头而行。在即将融入夜幕的刹那，清冷的声音传来：“不怕我带着它们害你？”

玄凤霍然回首，笑着挥挥手。夜幕降临，大地寂静无声。

回到碧楼，秋霜站在城楼飘扬的旌旗下默默等候，看到他进城，连忙走过来，温声道：“前辈出去了？”

看着她眼里的担忧，玄凤心中一暖，笑道：“不妨事，和老朋友叙叙旧。”

秋霜怔了怔，点点头不再多言。

……

天空断续飘着丝丝缕缕的细雨，轻柔地风吹乱了飘零的黄叶。胡杨树下，两人席地而坐。湿润的沙土蒸发出缕缕白雾，又变得干燥坚实。

清澈的湖水泛着涟漪，几只洁白的水鸟盯着灰暗的湖……它们本可以有更好的环境觅食生活，却不愿抛弃熟悉的过往。

人又何尝不是呢？

回忆不仅是岁月的凝缩，也是构成一个人的基石。没有记忆的空白大脑，和另一个没有记忆的空白大脑，如何分得清谁是谁，谁不是谁呢？

没有了记忆，就没有了人和人之间最直接的区别。但承担着太过沉重的记忆，又累得寸步难行……所以我们总是在慢慢遗忘，不断填充，不断遗忘……在得到和失去中寻觅真我，寻觅活着的意义。

不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和昨天那坛酒相比，苦了些，烈了些。”

玄凤感受着喉中传来的火辣感，轻声笑道。他放下青瓷碗，笑着注视着灵魇。灵魇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

“多久没有看到你笑了。”

“多久没有一起喝酒了。”

仿佛在这一刻，又回到昔年，两人心怀彼此，并肩而战。

“那件事我做错了。”

灵魇眯着眼，盯着他，轻轻道：“这句话，我等了一万年。”

“对不起……我们回去吧……”

“还能回去吗？”

“一定能！”

他跳起来，盯着玄凤，微笑道：“我原谅你了。现在，我们该去哪？”

玄凤笑了笑，道：“森林吧，我们最初的家。”

灵魇点点头，坚定道：“明日在此等我，我去收回赋予它们的力量！然后我们就走！”

玄凤忧虑道：“会有危险吗？”

灵魇笑道：“不会，我和它们说好的，只是借用。”

……

灵魇骑着棕马回到暗徒营地，一座简单地木制房屋里，外表和人类无异的暗徒首领惊愕地看着他，难以置信道：“灵魇，你确定要走？这也许是他们的阴谋！”

灵魇摇头道：“谢谢你，只是我愿意相信他。”

首领摆摆手，苦涩道：“唉……既然如此，你收回力量吧。这次一别，我们再也无法相见了。”

灵魇眼眶微红，道：“抱歉……”

首领苦笑道：“不必道歉，你没做错什么……我只是有些不甘心，为什么我们是黑暗，他们是光明……为什么……我们只想活着，为了家人、朋友，来到这里。带来了那么多苦难，一个个成为嗜血的恶魔……”

灵魇怜悯地看着首领，轻轻摇摇头。他想悄悄离开，不再惹得对方伤悲。但刚转身，首领幽幽道：“其实这些年，你一直没有恨过他吧？”

灵魇身子一颤，加快脚步跑出去了……

首领目送他离开营地，转身进入木屋。桌子上摆着一张地图，一条红色曲线向东延伸，在标注着碧楼的位置，赫然画着一个红圈！

……

“我们走吧！”

两人骑着棕马，向着朝阳升起的方向渐行渐远……两匹马儿还不知道，它们再也回不到碧楼了，但也从此远离硝烟……

秋霜站在城楼上，目送看不见的两人渐渐远去；许久，她走下来，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心念一动，一股炽白火焰凭空出现。

玄凤离开了，但他赋予的力量还在。也许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也许是为了光明……秋霜说不明白，连他自己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