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楚铁仔细打量着老人，无论是瘦弱枯黄的身躯，还是早已烂成一绺一绺只能勉强遮羞的衣物，看起来都不像是一个合格的狗腿子应该拥有的特征。
“老杨，你这是干什么。”张大娘厉声质问。
被叫作老杨的瘦弱老头亦不甘示弱地说道：“周家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周家这么多人死在这里，他倒好，能一走了之，可他走了周家的怒火谁来承担？”
搞了半天，这些人竟然把楚铁当成了替死鬼。
“老杨你疯了！人家小哥是见不惯他们欺负人才出手的，你现在什么意思，非得让这么大点娃娃被周家人杀了才满意？”
“哼，他既然有本事逞英雄，就得有勇气面对才是。周家是可恶，可他们也没有要我们的命啊，他倒好，自己逞了英雄走了，却搭上我们的性命。”
杨姓老者和张大娘理论着，一双老眼紧紧盯着楚铁，生怕他会逃走。
随着杨老汉的指控，周遭人麻木的眼神中竟然都有了光彩，也都纷纷开口指责。
“反正不能走，等周家来人。他要是敢走，我们就和他拼了。”
“对，拼了，反正这样活着也没意思，还不如拼了呢。”
“人家救人也是救张家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要是我们，人家估计看都懒得看一眼呢。”
……
楚铁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拥护恶名昭著的周家，既然他们还知道生命可贵，为什么同胞受辱却熟视无睹？
既然他们有直面生死的勇气，为什么不反抗欺压他们的周家？
那杨老汉眼看楚铁脸色越来越差，迅速苦下脸来道：“小哥你就行行好帮人帮到底吧，你要是走了，我们这些人一定会被周家人打死泄愤的。”
说话间，杨老汉背在身后的一只手轻轻挥了挥，有几个男人趁众人不注意偷偷出了人群，想来是要去接应周家人了。
“孩子，你随我进屋来。”张大娘声音低沉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见那杨老汉似乎心有不甘，又对他说道：“我让孩子洗洗脸，换身干净衣裳。”
进了屋，张大娘便低声说道：“孩子，一会换了衣服就跑。”
楚铁此时正心乱如麻，却也知道自己若跑了，张大娘爷孙定然会迎来周家的报复，看看这风雨飘摇的家，怎么可能承受了周家的怒火？
想到此处，他坚定的摇了摇头。
“你忘了我刚才根你说的？不能一味善良，刚才你要是把你的剑拿在手里，他们就算吃了豹子胆都不敢拦你。”
楚铁不明白张大娘的意思，只好满脸疑问地看着她。
“哎，他们就是算准了你不会对他们出手。若是他们真有这勇气，也不会任由周家骑在自己头上了。”
就连一直沉默寡言的张六子都开口道：“是啊楚大哥，他们哪个人和周家没有血海深仇？可他们为什么不敢找周家拼命，因为他们怕。”
摸摸张六子的头，楚铁心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自己先前还在为他们的勇气所折服u，可现在看来，他们只是仗着自己不会出手欺负自己而已。
君子可欺之以方，这就是杨老汉的底气所在。
甚至，用张大娘的话说，那些人里不乏有人把楚铁作为让周家另眼相看的筹码。
用张六子的话说，这叫认贼作父。
楚铁思虑良久，终于还是给了张大娘和六子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在张大娘满是恋爱的目光中用六子打来的热水草草洗漱一番，然后穿上了一套张林的旧衣服。
张大娘佝偻着腰为楚铁理好领口，又幽幽说道：“你这孩子呀……要是我家张林有你这般心地就好了。”
楚铁心神晃动，刚想说点什么，又听见张大娘的自语声传来。
“还是不要的好，张林虽然不孝了些，可最终走上了他想走的路，成了他想做的人。你这般心思的人，谁都想遇到，都想身边人都这样，可却谁也不愿意成为你这样的人，也不想有你这样的亲人吧。”
“到底是怎样的父母才能教导出这样的孩子。”
“要是你娘见了，一定会很心疼吧……”
“哎……”
张大娘自语着，独自走进里屋再没出来，似乎不想看到楚铁悲惨的下场。
一阵熙攘声过后，便有人一脚踹开房门，几个大汉鱼贯而入。
“好小子，居然没走。”为首一人瞪着凶光毕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楚铁，本就狰狞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更添几分凶气。
杨老汉颤巍巍地从人缝里挤进来，指着楚铁说道：“大爷就是他，小老儿亲眼看见他一刀一个杀了那几位兄弟。小老儿带着一家老小豁出去性命不要了，才把他堵在这里……”
杨老汉还未说完，门外又传来众人七嘴八舌的争吵。
“胡说，明明是我，刚才要不是我说他，单你杨老头一个人能拦住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
“大人，是我，是我，是我早早就去周府报信啊。”
“是我，是我去芙蓉街上候着大人指路的。”
……
好像虚弱的身体因为几个大汉的到来重新焕发了生机，先前一个个有气无力的众人此时突然变得亢奋无比，一双双眸子亮的吓人。
这是楚铁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贪婪。
仅仅两字，藏了世间太多污秽，可偏偏就是这污秽，拥有起死回生、让人欲罢不能的魔力。
“聒噪。”刀疤男子厉声呵斥。
原本削尖脑袋往里挤的众人在这呵斥声中瞬间清醒，原本沸腾的场面瞬间静的吓人。
“杨老头，你的功劳我知道了，出去吧。”
老态龙钟的杨老汉似乎心有不甘，却很快被两个汉子叉住双臂丢出了门外。
见杨老汉一把年纪被人如此粗暴地对待，楚铁心头不免闪过一丝不忍，便对刀疤男说道：“人是我杀的，有什么冲我来。”
哈哈。
刀疤大汉先是一顿笑，然后才说道：“小朋友，什么年代了，还玩行侠仗义那一套呢？”
哈哈哈哈。门口几个汉子亦狂笑不已。
“拿出来吧，张林给你的东西。”刀疤大汉语气陡然冷了下来，凶神恶煞地盯着楚铁。
楚铁先是一愣，忽然想起了先前交予张大娘的银两，只以为对方是为财物而来。
想到此处，楚铁又怕自己走后张大娘爷孙会受对方欺辱，索性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
他先是假装心虚地看了一眼六子，才开口说道：“那是他给我的，我为什么要给你？”
听到此话，刀疤大汉竟如释重负般长吐一口气，他看一眼张六子茫然的脸，和楚铁捂着胸口的手，心里瞬间便有了计较。
“乖乖交出来，我给你个痛快的死法。否则……” 大疤大汉挥挥手，便有手下一把推开另一扇屋门。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三五十个手持刀剑的汉子，所有人杀气腾腾的目光齐齐落在楚铁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