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

旅馆中传来了青衣愤怒的叫喊声。

余火推开门，一脸无奈道：“怎么了我的大小姐，是下水管又堵住了还是脑袋又被门夹了？还有，在这里不要叫我玉衡，我现在叫余火。”

青衣精致的面庞即便在生气的时候亦是美的不可方物，但那难以抑制的怒意却是实实在在的，这已经是她三天来第24次发脾气了，余火甚至怀疑对方是煤气桶得道化形而生。

“我已经在这里住了整整三天了，你什么时候带我离开秘境！”

“不是说了吗，我的几个好友，还有旅馆的客人都不见了。待确认了他们的安全，我便与你一同离开秘境。再说了……你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不至于这两天都忍不住吧？”

三天前，余火带着青衣回到旅馆时，发现这里已经空无一人，四周虽有战斗的痕迹，木制的旅馆竟毫发无损。余火便决定留下来，等等自己的客人们。

“谁说我忍不住了？”青衣俏脸一红：“我，我只是住不惯你这客房……”

“你还说！”提到这事，余火便气不打一处来：“你居然用马桶来栽种灵花！害得下水道堵了整整一天！”

“胡说！我，我……谁叫你把那地方做得和寒池一样的！”

余火大怒：“那还是我的错咯？！”

青衣不可置否道：“分明就是！”

余火坏笑道：“不会吧不会吧，难道真的有人连马桶是什么都不知道吗？哦哦哦差点忘了，这位大小姐在洞穴里住了几十年呢，怪不得怪不得！”

“你……你……太虚玉衡！你若再辱我，我便毁了五叶琉璃草，叫你如何跟宗门交待！”

“好啊，说不过我你便威胁我！”

“威胁你又如何？！”

“我养你三天的恩情，便这样被你抛之脑后？你把昨天前天大前天吃进去的给我吐出来！”

“我这就吐！”

“喂你不会来真的吧，啊啊啊住口你这乡野泼妇，不对泼蝴蝶！”

谁能想到，太虚的大弟子，和万中无一的神级灵兽，竟以这种方式“打成了一片”？

两人的拌嘴生活已经持续了三天，他们突然发现：

传闻都是假的！

冰皇蝶？高冷女王？同阶无敌？假的！

本蝶什么道法都不会，除了一身臭皮囊外一无是处，还是个大小姐脾气！

太虚玉衡？

更不用提了，就余火这副模样，正常人谁能把他与太虚大师兄联系在一起？

无论是青衣还是余火，都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们非要减寿不可。

余火只好祭出问字卷残卷，在确认了仇君屾一行人性命无忧之后，他这才挥泪告别了自己亲手设计的旅馆。

……

秘境的又一个清晨，天气，阴。

余火带着青衣走出结界，一路来到秘境的出口。他伸出双手，好似掀开帘子一样，将这个与世隔绝的世界撕开，露出世界之外真实的天空。

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青衣深深吸气的声音，看到了她泪水朦胧的眼眶，嗅到了她发间弥散的淡淡花香，那是一种对于自由的感动……这个出场时如女王一般的家伙，在他面前第一次露出小女孩似的表情。

五叶琉璃草被冰封在一颗水晶里，由青衣亲手交给余火。她淡淡笑道：“如此一来，我们的交易就正式完成了。”

余火道：“你真的不再考虑下吗？”

他所说的考虑，自然是关于“加入太虚”这件事。

“如果是十年前，我可能会答应你。但是现在，外面还有更大的世界等着我呢。”

“好吧。”余火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本古籍，道：“这里面记载着十二种适合灵兽修炼的顶级道法，收下它吧，堂堂‘冰皇’可不能没几张能震住场子的底牌。”

“多谢，这正是我现今最需要的。”青衣坦然收下，随即拔下自己的一根长发递给余火：“我欠你一个人情。今后五百年内，无论谁拿着这根头发来找我，我都会答应他的一个请求。”

“那我岂不是很亏？这根头发我可能永远都用不上。”

青衣看着余火的脸庞，笑而不语。下一刻，她的身影渐渐消散，变成一片片纯白色的雪花，直至消失不见，余火抬头，有一只冰蓝色的蝴蝶飞向远处高空，不知要落到哪里去。

“但愿能在某处再见吧。”余火轻轻叹了口气，将这根长发收入储物袋。

不论如何，玉衡的记忆已消化了七八成，太虚剑法、雷印、雷帝法身这三大杀招，在几场战斗中也都领会了，五叶琉璃草也已经到手，虽然还有点担心仇君屾他们的状况，但是时候回太虚了。

毕竟自己的两大“主线任务”还没点着落呢。

……

大齐有五湖三山，重山为三山之首，穿云破雾，巍峨磅礴。此时有天地渺茫，山林寂静，苍茫无言，又有宝光乍现，云海浮波，绚丽多姿，此景极天下之胜。

传说重山之顶有连通仙界的“天梯”，百年之间有许多人目睹到仙人从天上而来，故而，重山又被世人称为“大齐仙门”。历代皇帝登基前，都要来此祭天，祈求国泰民安。

今年风调雨顺，既无旱涝之灾，也无蝗虫疫病。田里收成极好，再加上“北伐军”刚在南楚取得了一场大捷，大齐国内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春分”之后，重山游客熙熙攘攘，有带着三五随从的富家子弟，女扮男装的千金小姐，结伴同游的读书人，山脚下的普通百姓……还有潜心追求仙道者，为表明诚心，三步一叩首，拾级而上，不知已持续了多少天，众人见到他，虽有小声议论，但也都表达了尊敬之情。

这天，有个年轻人来到重山之脚，他穿着灰黑色的粗布麻衣，腰间佩剑，揉了揉肚子后，随意找了一家面摊坐下，屈指在桌上敲了敲道：“店家，来碗油泼面。”

“好嘞！客官您稍等。”

说是面摊，实则只有两张桌子，一个负责煮面的老丈和一个打杂洗碗的小女孩儿。他与老丈聊了一会儿，才得知女孩并非老丈的孙女，只是路边一个微不足道的脏乞儿，靠着行人的施舍和酒楼丢出来的剩菜为生，有时也偷过路人的钱袋。后来遇到了老丈，就被雇佣为他的下手，酬劳是一日两碗阳春素面。

“面来啦，慢用！”

油泼面上桌，他尝了一下，味道居然还不错，不由得大口吞咽起来。

修仙者直到通法境才有辟谷不食之能，在那之前都只能以丹药为食。而他，作为观象境界的修行者，虽当得起俗世中的一声“仙人”，但也吃了快二十年泥巴味道的“谷粮丸”了……

小女孩儿今天特别高兴，也许是去看了桃花，又或许老丈答应在她的午面里加点肉渣，也有可能是……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结账时，老丈避开小女孩，笑着告诉他，自己膝下儿女早夭，这女孩儿就是自己的孙女。等自己攒够了钱，要给她找个好点的夫家。

他欣然一笑，告别了老丈和小女孩，转身登山。

他的脚步很快，且从不停留休息，所以只用一个时辰便走完了常人半天的路程。

在半山腰，他与那位虔诚求道者擦肩而过，突地停下问道：“老人家，您这样登山，什么时候才能到山顶呢？”

那人似乎有些累了，朝北一拜后，缓缓坐在石阶上，掀开满是污渍的羊裘上衣，拔下腰间挂着的水囊，小心翼翼地喝了小半口，轻松舒了口气。然后瞥了眼身边的年轻人，颇为不满地说道：“我登山又不是为了去山顶。”

“您不累吗？”他又问。

“累了就睡，饿了就吃，要什么紧……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别打扰我求道。”

老头子很快就不耐烦了，甩手赶走了年轻人，后者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登山。

其实他真的很想对这老头儿说：“你既没有灵根，又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哪怕再爬一百年山，再磕十万个头，也不可能有人带你去仙界。还不如留些时间给自己和家人。”

但他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他就这样登上山顶，从那只有极少数人才到达过的高度一跃而上，踏着云海，无数金光从他身体里涌现出来，那便是打开俗世与仙界之间通道的钥匙，它们组合成一个神秘的符文，像是一把钥匙插入天穹。

天上浮现出一道金色的大门，如同一面镶满了宝石与珍珠的玉璧，又有无数石阶在天光的包裹中降下，从远处看去，那像是一条金色的锁链。

“看呐！”在山腰有人指着天空尖叫。

“是天梯，有仙人登天了！”

“天啊，真，真的是仙人！我胡老三活了半辈子，居然真的见了一回仙人！”

“仙人，求你看我一眼啊！我三岁识字，五岁就能写诗，过目不忘，我，我还经常梦见仙界的景象，我肯定是有仙缘的啊，仙人……”

修真者不可随意干扰俗世，这是千百年来从未变过的规矩。在仙界与俗世之间有一道人为制造的天堑，没有相应的“钥匙”，就连神胎境强者都会被神雷劈成一堆粉末。

雷州仙凡两界的“钥匙”，只掌控在少数几个大宗门的手中，且几乎只给予下界执行任务的弟子。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在太虚待了二十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领到俗世任务。

他感觉到自己在快速上升，纯白色的云朵都落到自己脚下，巍峨的重山小得像是一只蚂蚁。再一转眼，自己已来到了仙界最为著名宏观的地方之一，太虚天上九千青石阶。

欲上入太虚，必经青石阶！

没有人知道，这九千道台阶究竟存在了多久，它由太虚的哪位先辈打造。

只知道这每一个台阶，都是一座阵；每一个台阶，都对应着太虚的一道风景。它既是一个考验，也是一个下马威，凡道心不稳，修为粗劣者，登这台阶就好比登天！

任何人上山，都会被宗内长老知晓，但不一定都会被在意。像他这样碌碌无为的普通弟子，就是这茫茫“无意义”人群中的一个。他走上青石阶，步伐缓慢而沉重。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仿佛从幽冥深谷中传出的，悠远，轻盈的钟声。那钟声撞击在古老而神秘的石阶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回响，像一首凯旋曲。他身躯猛地一震，激动与兴奋之情涌上心头，因为他知道这钟声意味着什么。

太虚青石阶鸣钟一响，这是在欢迎立了大功的弟子回宗。

是我吗？可我只是接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护送任务而已吧？他内心忐忑，又有些期许，不由自主地动用法术想要去追寻这钟声的来源。

然后下一刻，钟声再度响起。混杂着神圣，玄奥的吟咏，如同神灵的呓语。天穹上有百鸟争鸣，一层层青石阶上开出无数朵灵花。这是内门核心弟子或其他大宗门来的贵宾才配拥有的待遇。

不是我……他一阵苦笑，同时为自己的不自量力而感到羞愧。但仔细一想，核心弟子，那可都是些动不动就圣体霸体，身负气运的人物，寻常弟子想见他们一面都难，自己能和其中的一位一同回宗，一会儿若是遇上了，与他交谈两句，请教下修炼上的问题，那绝对算得上是荣幸之至了！

“少年，不要停下脚步啊。”突然，他听见有人说话。

一道纯白的影子从他身边一闪而过。他连忙抬头看去，那身影竟如鸿鹄掠地，一步点过十多个青石阶，速度比他登重山时还要快，简直把九千石阶当成自家的后花园了！

“好厉害，原来真的有人能在半个时辰内走完青石阶……莫非钟声就是为这位师兄而鸣？天呐，他的速度太快，我根本追不上他，更别提向他请教了！”

他暗自懊悔，但接下来，一个钟声悠悠传来，震得他通体发寒，头脑一片空白！

第三响！这说明登山者至少也是四大峰真传弟子的级别！

然后，是第四响，且伴有一道道剑吟和雷声。

青石阶两旁浮现出一幅幅画面，有人正在练剑，有人在栽培灵药，有人静坐在画符，刻阵，吐纳。他们听见了这雷声，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事，无数目光穿越了空间，来到九千青石阶之上。

答案已经足够明显了，在太虚，只有一个人能够有此殊荣。

大师兄！大师兄回宗了！

【作者题外话】：4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