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火放慢脚步，天上有两道虚影飞驰而过，一红一白，似在玩耍嬉戏。

是璇玑长老和执法长老的坐骑，它们不是一直不合吗，怎么玩到一块儿去了？余火不敢多想，双掌在胸前交贴，抱礼道：

“玉衡拜见知火，束霜两位师叔。”

纯白虚影是执法长老的坐骑，一只乱神境界的雌雪虎，它踏着风云扑到余火身边，探着脑袋在余火胸口蹭了蹭，笑道：“玉衡的修为又精进了！看来出山历练还是有许多好处的。”

噗——火红的朱雀落在他的肩膀上：“玉衡，我能感受到你身体里澎湃的雷道气息，与之前判若两人，难道那个雷帝法身已经被你练成了？”

余火如实回答。

知火师叔眼睛一亮，咯咯笑道：“才一条手臂就这么厉害了，真不知道完全体有多大的威势，啧啧，雷帝真不愧是雷帝。”

“不愧是雷帝。”

两位师叔好像寂寞太久了，今天总算是逮到了一个余火，便在他身边喋喋不休了起来。

“喂喂——”

“玉衡你知道吗，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都没人给我们炼制丹药吃了。”

“是啊，害得我们只能拿些圣药将就。”

“然后就一下子将就了十多天，现在我一看见圣药就想吐。”

“嗯，同感。”

你们到底是吃了多少圣药啊？余火心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真应该把你们的对话放给某位硬着性子独身闯荡天下的“冰皇”听听。

“还有还有，几天前有个什么瑞泉宗的宗主上山门拜访，我的天啊他才乱神下境诶，这种玩意儿我一巴掌能扇死好几个，居然有脸叫我们鸣钟相迎，真是笑死我了。”

“对，而且又老又丑。”

“你不说我都忘了，那老家伙还一直盯着小姐看！真希望他今后一百年内不会遇见我，否则，哼，我要叫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余火深表赞同。

知火师叔口中的“小姐”，便是让余火前往秘境去取五叶琉璃草的璇玑长老。太虚四大峰长老各自都有乱神境之上的修为，璇玑长老在其中擅长变化，炼丹，符阵之术。去到其他宗门，怎么说也能混个副宗主当当。

而且据师父说，璇玑长老年轻时还曾被评为“雷州第一美人”，当时风姿无双，为其神魂颠倒的天骄才子不计其数，上门提亲的巨头差点把九千青石阶都踏破了……

区区乱神下境就敢觊觎璇玑长老，说是找死也不为过。

“还有啊还有，插在天剑峰半山腰的那把剑认主了！”

“后山的火灵妖果成熟了！”

“听说量子学宫那边又出了一个天才。”

“呵呵，那种人造的天才也能叫做天才？”

“也对，远远比不上我太虚弟子。”

……

余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就离开了十几天，说大不大的太虚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面对两位师叔源源不绝的叨叨声，他有种脑袋变大的错觉。

“你们且放他过去罢！”

余火循声看去，只见一头青牛虚影显现在石阶旁，口中嚼着青草，嘴巴左右摆动，一双沧桑而深邃的目光穿越了空间，落在余火身上。

“师兄。”“师兄好丫！”

余火认得，这头青牛乃是大长老的坐骑，陪伴大长老征战了不知多少岁月，修为高深，不在四大峰长老之下。

他不敢怠慢，躬身持礼道：“弟子玉衡，拜见师叔。”

“嗯，不错，出去历练一趟，倒是轻松了许多，呜唔晤嗯……行了，赶紧上去吧，莫要让他们等太久了。”说罢，它轻轻吹了一口气，将知火、束霜两位师叔的虚影吹散。

“是，弟子遵命。”

大概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余火继续登青石阶，至八千阶数时，他猛地看见六条蛟龙拖着一座大殿从天上飞过，洒下无数神光，将最后的九百九十九阶青石一齐染成了金黄色，又有青鸾，神凰携着百鸟盘旋。

走到九千青石阶的尽头，又有四座神峰的虚影分别从四个方向落下，遮住四方天空，绵延无际。

那分别是——神霄，天剑，碧落，璇玑。

神霄峰弟子着黑衣，腰间挂剑，表持中守正，伐己明身。

天剑峰弟子着白衣，一身无外物。

碧落峰弟子着青衣，配玉，其意为心境通明。

璇玑峰弟子着紫衣，头系丝带，左手背画着三道符，分别为：地，人，心。

天剑峰下，一只玄龟在静静地饮水，它的尾巴是一条蛇，抬起来四处张望；六条拖着大殿的蛟龙落在神霄峰之顶，有三只看着天上，有三只看着地下；知火，束霜两位师叔从璇玑峰中缓缓走出，在向着余火招手。

此时，有钟声，琴声，笛声交织成画，悠悠扬扬，云彩之上，万鸟齐舞！

这是何等壮阔豪迈的景象！

四大峰弟子齐声道：

“恭迎大师兄回宗！”

其中不乏知命，神胎，造化境的弟子，其声音震人心魄，久而不绝。

这就是太虚大弟子，玉衡！

这就是他的魅力！

余火被吓到了。

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怖的压力。

要是被人认出来自己是个“假货”该怎么办？

会不会死得很难看？

“不怕！”

余火一狠心，人死不过头点地，他慌什么？

他召来帝阙，抱剑，高声回应：“见过诸位师弟！”

“我回来啦！”

很快，“欢迎”仪式结束，四大峰缓缓散去。

余火先去将五叶琉璃草交付给了璇玑长老，璇玑长老奖励了一张“清玉符”，可在参悟、破境时使用，守护心神。

“确实是五叶琉璃草，品质比我所预想的还要好些。”

璇玑长老脸上盖着丝巾，一片朦胧，只能看见大致的轮廓，却也可以想象得出那丝巾之下的惊世容颜。

她屈指一点，便将五叶琉璃草收入山中宝库，又说道：“看来我的决定没有错，小衡，你这次回来，气质温柔了许多。需知锋锐虽好，但也容易伤人。”

把玉衡称呼为“小衡”的，整个太虚恐怕也就这位了。在玉衡的记忆之中，璇玑长老一直都是姐姐般的存在。听她的语气，似乎并没有发觉玉衡的身体里已经换了另外一个灵魂。

余火轻舒了一口气，看来这回穿越还是有保障的。

他没有逗留，告辞了璇玑长老，再去拜见自己的师父——太虚宗主。

天玄宫，堇字楼，裁决殿，此三者超然于四大峰之上，分别是宗主，大长老，执法长老的府邸。

天玄宫大殿无甚繁华，殿前有两座石像，一黑一白，为开山祖师所留。

两尊石像，守护着这太虚最为尊崇的地方，或者说，三个人。

余火跨入大殿，里面的布置还是和往常一样简单质朴。一个书架，一张桌子，几个蒲团，几幅画像，这些差不多就是全部了。案前，有一位身着黑灰二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正在翻书。

说来尴尬，这两年来，玉衡亲眼看着师父从一个长发半白的绝世剑仙变成一个不算英俊但还有点风流的中年男人。

不知道再过几年，他会不会再变成一个翩翩少年郎？

不行，那个画面太美，我还是留给玉衡去看吧。

余火躬身再拜：“弟子玉衡拜见师父！”

“嗯。”师父将书合上，整齐地摆在一旁，师徒俩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晌。老头子啊不，英俊的中年男子突然笑道：“不错嘛，看来你小子在秘境里收获颇丰？”

余火便把自己的经历与他一说，以雷击木，冰皇蝶，五叶琉璃草，还有击杀三只王级灵兽的“伟绩”为主，又适当减去了不必要的剧情。老头子在旁听着，不时点头。

“雷击木确实是极品的圣药，千百年难得一见。太虚不是没有和它同级别的雷息圣药，但功效上可能都不及它，你运气不错。”

“雷印和雷帝法身，这两门绝技自雷帝之后再无人练成过，即使是我也不明白其中的诸多奥妙。至于你祭炼出的那只手臂，目前似乎尚未触及那些禁忌，以后如何，我看不出来，也教不了，还需你自己去摸索。”

“但仅凭你如今的实力，即便用上雷法，也只能在这一辈人中排进前十而已……不要这么看着为师，为师又没说错什么，毕竟你在通法境逗留了太久了。据我所知，剑门那小子已经突破至知命上境。他晋入通法还比你晚了一年半，如今却走到你前头去了。”

余火笑道：“师父，您知道对我而言，这点境界不算什么。但我曾立下誓言：雷帝法身一日不成，一日不入知命境，您是知道的。”

“何必如此执着，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永远不可能有满分的答卷。古往今来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在通法境领悟到的一切加起来，落在神胎境的你的眼中，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罢了。”

余火道：“多谢师父指点，但我以为，既然诸多古籍上都存在‘通法大圆满’这个境界，那它就一定有存在的意义。”

不错，原身玉衡之所以在通法境巅峰停滞了六年，并非是黔驴技穷，天才陨落。而是因为——这家伙要追求一个只在书里记载过的境界。

大圆满！

最初得知这个残酷真相的余火，差点愤怒地给自己来上一刀……

我捅死你这个疯子玉衡！

就为了99分和100分之间的这一分，你就连续留级了六年？

当时的余火差点没忍住，一口气突破知命了。

你玉衡喜欢浪，不要紧，我余火可是正经人，哪能跟你一起送？！

但是转头一想，玉衡作为太虚大师兄，恐怕压力大到常人所无法想象。

“大师兄”这个名头，不仅是他的冠冕，也是他的镣铐。

他之所以要不顾一切地追求“大圆满”，可能就是想要证明，自己有资格做太虚的大师兄。

假如真是这样，余火可不想让这家伙六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况且，玉衡做不到的事，谁说他余火就做不到？

不就是大圆满吗，看了这么多年玄幻小说，谁还不是个修炼天才啊！

套路我是熟熟的！

玉衡做不到的事，我余火来做！

玉衡管不了的人，我余火来管！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这就是西（厂）……

不对串词了。

“好吧，但是如果你一定要坚持……我必须让你知道。”师父说道：“龙门仙会的时间定下来了，恰好在九个月后。”

余火眉头一挑，主线任务来了！

龙门仙会乃是一场二十五年一度的仙界盛会，只有二十五岁以下的修士才能参加，各大门派当代顶尖的年轻弟子齐聚一堂，一决高下，甚至散修，只要年龄符合也可报名！若是能在龙门仙会上取得名次，不仅能够扬名雷州，还能得到丰富的修炼资源！

而每隔四届仙会，就是百年一度的那届仙会，将会选出一州最优秀的几位年轻修士，代表雷州参加百年一度的“九州真龙仙会”，去与这整片大陆的顶级天才们争王争霸！各州在真龙仙会上所取得的名次，可能直接影响一州之地的气运！故而没有一个人敢不重视。

“我们雷州在上一届真龙仙会中表现甚弱，这一届只得了四个‘真龙名额’。所以，你若要参加真龙仙会，至少也得在龙门会上取得前四的名次才行。”

“要知本届真龙仙会非同小可，雷州那些不世出之地的天才们，恐怕也要出来与你们争上一争了。我知你胸中傲气，但在龙门仙会上，可从来没有通法境能站得住的位置。你可明白？”

余火心中凛然，看来这个任务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虽说玉衡同境界无敌，但那也只是“同境界”无敌而已，他在通法境九重巅峰滞留了整整六年，只为了练成雷帝法身，成就那几乎飘渺虚妄的“通法大圆满”，这成为了他现在最大的阻碍！

没关系，玉衡做不到的事，就由我余火来做！

他道：“请师尊放心，弟子定然不会丢了太虚的颜面！”

“嗯。”师父满意地捋动鬓发，道：“我观你的剑，似乎快到瓶颈，如果有什么不解之处，可去堇字楼翻看那本金线封装的太虚剑谱。”

“行了，去罢。”

“多谢师父！”余火恭敬一拜，退出大殿。

……

“玉衡变了，他身上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太虚宗主的身后，一个漆黑的身影浮现出来。“您留在秘境中的那只冰皇蝶离开了，玉衡的变化恐怕与她脱不开关系。需不需要我去将她……”

“不必了，这对玉衡而言，未必是件坏事。”

黑影沉默了片刻，说道：“您真的打算将那本剑谱交给玉衡？”

“怎么？”

“我想……会不会太早了些。”

“不早了，龙门仙会马上就要到了。以他现在的修为，哪怕真的练成了雷帝法身，进了那知命境，到了龙门仙会上，恐怕……”

黑影自嘲般说道：“也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