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又是蜷紧,几番折腾,严守道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几次张口欲言,都给痛楚折磨地生生地憋了回去。
沈飞和那汉子不约而同地相顾骇然。
看得出,这便是林云初刚才口里轻飘飘的“痛不堪言,生不如死。”
也真如她所说,果然是生不如死,痛不堪言。
沈飞这下子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他虽只是一个看客,耽在一旁,却仍有几分感同身受的骇怖错觉。
沈飞侧眼汉子,那汉子刚才死也不怕,此刻见了,也与自己一样,整个人稍显呆怔,眼里都是惊惧。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汉子因为刚才服食了林云初所给药物,虽然心中明知那绝非毒药,但见此惨状,仍是心有余悸。
若是现在才送他刚才那药叫他来服,他心中忐忑,倒不知能不能像刚才那般利索服下了。
沈飞道:“这是什么?”
林云初道:“这叫作天女散花,外层磷粉先化开生效灼烧,而后就是腐毒散开,遇物即腐,我又在其中掺杂了许多其他厉害的毒药,一见血肉,总要叫他痛入骨髓。最终……”
沈飞道:“最终怎样?”
林云初童眼大睁,得意道:“最终他无力自杀,只会因为药性全身皮肤慢慢溃烂脱落而死。师傅常夸我这毒药研制得极妙极好,沈飞,你呢?你觉得云初这毒药做得好么?”
林云初眼中满含期待,翘望着沈飞,只盼他能夸上自己两句。
沈飞却是想起这几日和她相拥入眠,想不到她身上竟然藏有这般厉害毒辣的毒药,心里后怕忌惮更是无以复加,怔怔得说不出话来。
她说得眉飞色舞头头是道,神色间很是得意,她本以为沈飞会夸她几句,但她俏眼斜眯。
沈飞眼中满是惊悚,呆愣无神,林云初颇觉失望。
沈飞也早已将心而比,对严守道生了怜悯之心,求道:“好妹妹,他就算有什么错,已经死了四个兄弟,自己又瞎了一只眼,受了这样的苦痛,也就差不多了,不如你就给他解药吧。”
林云初看了眼沈飞道:“沈飞,你这般慈善,却不想他们方才提刀拿抓要杀死你时,心中可有半点儿犹豫?”
“……况且我师傅说了,要把崆峒派的人折磨得生不如死,现在哪儿够?师傅要知道我这么轻易就绕了他,回去是要打屁股的,我不要打,我不给。”
沈飞张口欲言,林云初避过身去,背负小手,垛着小脚,撅起小嘴任性道: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我师傅还说,对坏人手下留情,将来吃亏的总还是自己。我不想吃亏,沈飞你吃亏那更是不行了。”
“小小女娃,心肠未免太过毒辣。”
突然树林上空朗声盘旋,这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仔细一听,却又不像是从任何地方传来,奇妙莫测,只是清音朗气,虽只一句话,余音绕林,实在令人胸中莫名舒服。
话音刚落,三人目光到处,一人缓步从远处朦胧夜色中走来,寻常老人散步一般,步伐看似缓慢,却转眼便至眼前,身后幻影重重,令人叹为观止。
人影到处,围着地上的严守道转了一圈儿,严守道惨烈的叫唤声霎时停住,但他疼了这一阵,早已精疲力竭,昏死了过去。
那人影蓦然止步,重重人影尽归本位,双手合十,低眉颔首,虔道:“阿弥陀佛。”
只见这人头上无发,原来是个和尚。一双柔曼远山白眉,目光柔和沉寂,便如汪洋沧海静谧无波时的广阔与浩淼,半点笑意春风化雨,使人只一眼便可心境宁和。
颌下一把齐胸长须,银白若雪,年纪上来看总也有八十九岁了。
素衣僧袍随风微摆,透着一股朴实无华的释然正气,虽然朴素,却普散光辉,独具可令群魔匿迹,邪祟俱避的佛象。
沈飞虽然初次见他,但目光与之相遇,却觉倍感亲切,好似一片苍茫大海中的一叶浮舟终于拢岸。
林云初瞪大了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盯着老和尚的光头看了几眼,还觉不够,又满是惊疑地走过几步,绕着老和尚转了几圈,边转便打量。
时而扯扯看看,嘴里道:“咦,真像,真像,可就是太老了。更奇怪……奇怪……”
老和尚似笑非笑,静穆不语。
沈飞忍不住问道:“奇怪什么?”
林云初突然站定。
“奇怪地是他没有头发怎么会说话?”
沈飞莫名其妙,只觉这句话问得古怪,心道:“没有头发就不能说话了吗?”
老和尚道:“话自心里生,非是头上意,秃顶不自在,蓄发亦是佛。”
林云初挠挠头。
“你这人说话也忒复杂,听不懂听不懂……好吧,也不管你脑袋上有没有头发了,我来问你,刚刚是你说我心肠毒辣来着?”
老和尚含笑摇摇头,不答她话,只是几步走到汉子身边,左手从宽大的袖筒里伸出来,食中两指在汉子前胸后背游走,寻穴连点,重点轻落。
汉子刚开始不明其意,老和尚点得两下,汉子只觉所点之处一股暖流涌进穴中,顿时明白他用意,缓缓闭上眼睛。
林云初也跟过来,蹲在老和尚身边,盛气道:“我知道就是你说的,你也不用抵赖了,这么大年纪还学人说话,真不害臊。我师傅说说谎话是要打屁股的。”
后面这句话却是对着沈飞说的。
林云初瞧老和尚专心点穴,不理自己,老大不乐了。
“你对大块头干什么?我也来试试。”
学了老和尚模样,小手指伸向汉子胸口。
还没点上,老和尚忽在汉子背心轻推一掌,大汉猛地一大口瘀血吐了出来。
林云初吓了一跳,向后跌坐在地,不由地气怒道:“你这老和尚可真不要脸,我刚给他治好,你却又将他打伤,算什么意思?”
却不想那大汉被那老和尚打得一口血吐出来,不怒反谢,转身跪下道:“多谢大师相助。”
老和尚将汉子扶起,这才对林云初微笑道:“他身中这地上这人的七伤拳,伤及五脏六腑,又非中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