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一辆马车停在宅府。
宅府大门敞开，年轻公子气冲冲地走入府中，直奔大殿，身后是两名侍从跟随。
“少爷，家族那边的事商议的怎么样？”大殿内，老管家站在年轻公子旁，轻生询问道。
“莫老，你说那帮老家伙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只是多付出一点小小的利益而已，就非得拽在手里不放？”年轻公子怒气冲冲，说完就要拿起桌旁的檀木盒往地上砸来泄气，突然想到里面药材的珍贵，悻悻然作罢，最终还是将木盒小心放回原位。
“呼～”年轻公子躺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压下心中的那股气。
“公子，想开就好，总有一天那些长老们会明白公子的良苦用心的。”被年轻公子称为莫老又身为管家的老人道。
“唉，那帮老古董如此冥顽不灵，不求改变，这样下去家族如何能再次兴盛？”年轻公子叹气。“大哥也是，为了得到支持，不惜站在那帮老古董那边，恪守成规，不去改变，到头来只会万事皆空。最后家族仍是会如同在父亲手中一样，逐渐末落。”
待年轻公子不再说话，老人才开口。
“公子，有一事……”
“我不在的这一个月里，又发生了什么吗？”
“那个孩子想要逃跑。被我在大门前拦下了。”
“哦？门有禁制，加上佣人把守，他应该没办法出去才对。”年轻公子提起兴趣。
“他似乎已经达到了锻神。”
“锻神？那的确可以轻易制服那些不过锻骨的佣人。”年轻公子停顿了一下，道：“等等，锻神？不过两个月就到了锻神？这不可能！”在他的认知里，对习武之人来说最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的便是锻骨，炼筋和锻神了，只有在前者彻底稳固之后才可能承载体内之气，才可能增加己身气力和感知。他从小跟着莫老习武，足足花了六年苦练时间才成功完成这三个阶段进入下一境界。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资质不是特别好，但此人两个月完成这三个阶段确实令他难以相信。
当然令他最难以置信的原因，是那本玄清功并非完整，无论怎么修习都不可能超过锤骨境。
功法经过删选，导致锻骨的境界修习之法是不完整的。
“老朽也是如此认为的，后来查看了一下其体内经脉，发现其几乎是越过锻骨和炼筋，到达锻神的。”
“直接越过？前所未闻。”年轻公子有些惊讶。因为达到锻神便意味着其可以控制体内的气随意移动。如果直接越过锻骨、炼筋层次，直接操纵体内气，那么只能是两个下场，要么气机溃散，自此无法使出气力；要么承载不住，撑爆经脉而亡。
“老朽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实属罕见，或许此人的体质有些不同，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莫老，如果此人能为我所用，是否可能达到当年先祖……”
老人的表情变得凝重，道：“不清楚此人的体质是否能越过那道门槛。不过，我清楚的是，经历了先前一事，他不可能愿意合作。”
“唉。”年轻公子再次叹气。“是我先前不重视，若是之前听莫老您的话，每次选出一些资质稍好的多加培养，或许如今已经有不少力量了。虽然对于大哥所处的困境来说杯水车薪，但至少能为即将到来的变故增加一些变数。”
“公子，我们还有时间。”老人回道。
“也对。接下来我还需要部分毒的解药，劳烦莫老再带些人回来了。至于他怎么处理。”
年轻公子眯眼，道：“若是仍不愿合作，那只能物尽其用了。虽然这么做有些浪费，但也只能如此了。”
“那，老朽准备动身。”老人离开大殿。
……
许启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那座院子里了。
低头，是一身白色布衫。
拍拍脑袋，只记得自己原先好像是被老人拦下，而后便晕了过去。
起身下床。
许启活动筋骨，全身四肢完好，身上也无其他伤痕。
难道老人没有打算废了他？
许启推开门。
铺面而来的阳光刺眼无比，伸手遮掩，这才看见前面有一人靠在墙旁。
许启心神一震，身体后倾，一副迎战姿势。
是“紫竹”，年轻公子的侍从之一。
“随我去大殿，公子要见你。”
……
大殿内，年轻公子一如从前姿态。
许启如先前一样，迈步上前，只不过这一次许启有了底气。
“先前的事，有答案了吗。”年轻公子从容道。
许启有些意外。
按理来说年轻公子应该已经知晓他尝试逃跑的事。
但年轻公子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那个问题。
许启犹豫，试图思索话语中的玄机。
“不必多想。几天前的事，我已知晓。不过，我不在意。只要你愿意合作，先前的一切都可以一笔勾销。如何？”年轻公子微笑道。
见许启仍是不语，年轻公子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了一小口，随后缓缓道：“其实，你手上那本玄清功，是经过删减的。”
许启心底一沉，目光死死锁住年轻公子。
“不过只是改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年轻公子淡淡一笑。
“所谓的锤骨境，炼筋境，锻神境，其实不过是筑基境的一部分罢了。至于先天之气，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年轻公子语句停顿了一下，随后道：“而你我之间之所以能面对面交谈。一，是因为你没有后面的功法，修为基本不可能再有所长进，二呢，则是我其实，是超凡境。” 年轻公子起身一步迈出。 许启下意识想后退。 眨眼间，年轻公子出现在眼前，单指抵住许启额头。 许启不敢有所动弹。 “于修仙者而言，这一境的差距，可就是生与死了。”年轻公子放下抵住许启额头的手指。 许启悄悄吐出一口气，一滴汗水从脸颊滑落。 背后，衣襟湿透。 “这是无影步，一种简单的身法。当然，是对超凡境来说。其实，说了这么多，我不过是想告诉你。” 年轻公子脸色变得阴冷，“别耍小聪明。” 年轻公子坐回长椅之上。 “那么，现在能说出你的答案吗？” 许启低头，随后吐出几个字。 “我的回答是......请你去死！” 话音未落，许启一步迈出，单手捏拳直挥向淡然坐在椅子上的年轻公子。 “看来你还是没明白。”年轻公子消失在原地，下一瞬间，年轻公子的膝盖撞在许启腹部。 “轰！”许启整个人被撞出数米砸在门框上。 未等许启反应过来，年轻公子来到身前一脚踩下。 “啊啊！啊啊！”这一脚踩在手臂上，整个手臂如同被巨大石块砸中，弯折成一个巨大的弧度。 “我们之间的差距。”年轻公子冷眼俯视，对着早已出现在身后的两人道：“带去药房吧，别让他废了。” “是。”清心上前，提起手掌一击。 许启昏死过去。 …… 醒时，仍是那间屋子。 右手的伤已经痊愈。 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再无法离开院子了。 年轻公子似乎已经对他感到失望。 许启拖着疲惫的身子，弯腰坐在门槛上，等着最后的审判。 …… 时间飞快，春去秋来。 在这长达数月的夏季里，年轻公子再无找过他。 每日每日，除了平常的一日三餐之外，便是漫长的等待。 同时，似乎是为了防止他再次逃跑，送餐的人从佣人换成了“清心”。 其他漫长的时间里，许启只能不断重复着先前侍从教的几个习武基础动作，重复，重复。 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这几个动作他早已练得如火纯青，再怎么练习，也不可能再有所精进了。 而且，他再也无法进入“悟神”状态了，先前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全身静脉似乎有一层迷雾笼罩，使得他再无法感知体内之气。起初他还以为只是身体太过劳累，直到现在，他才彻底明白，是年轻公子在他身上动了手脚。 于是乎，除了每日固定习武外，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恐怕只能是看向天空发呆。 …… 秋天的末尾，寒冬将至。 这一年的冬天来的比往年都要早，位于山顶的宅府已经下起了毛毛白雪。 许启换了身加厚的衣物，照例进行练拳。 ………… 除夕夜，宅府灯火通明。 这一日，许启难得吃到了饺子。 是肉馅的。 回想起曾经，那座不大的小屋里，那个男人和娘亲在这一天也会做些饺子。 尽管皮很硬，尽管馅儿都是没有味道的野菜。 但那确实是他最开心的日子。 因为，家人团聚。 …… 晚上。 灯笼高挂。 宅府里也难得有了些香火气。 “啪～” 声音从远处传来。 天空，烟火绽放。 许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去。 他想起了陈许晴。 那个晚上，同样是除夕的晚上。 两个孩子，互相依偎。 很冷，但心。 是暖的。 …… 冬去，春来。 又是一年春天。 万物复苏。 这一日，“清心”送来的饭中，多了一碗清汤。 许启知道那是什么。 毒。 “清心”放下饭，站在原地。 是为了确保自己喝下去么，看来年轻公子已经对自己失去了耐心。 到头来，还是走不出这间宅府。 许启自嘲，端起清汤一饮而尽。 清汤入腹，带来一丝温热。 确认许启饮下后，“清心”离开。 许启闭上眼睛，静等着即将到来的痛苦。 许久，许启睁开眼睛。 体内没有任何不适，身上也没有任何感觉。 难道那根本不是毒？ 许启皱眉。 不过既然没有毒…… “呕～噗” 许启喷出大口血。 意识模糊，最后倒在地上。 …… 意识断断续续。 翻腾，摇晃。 坠入深渊。 …… “怎么样了。” 许启眼皮跳动，手指轻微动弹。 “呼吸平稳，看来药方是对的。” 两个身影，站在一旁。 “哼，算他运气好。不过，这也是好事。” “那么？” “先缓一阵子，别让他这么轻易死了。” …… 视线模糊。 “还活着吗？” “活着。” “没醒过？” “意识应该清醒，不过，身体的知觉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恢复。” “活着就好，直接开始喂下一副毒吧。” 语句停顿。 “是。” 冰凉入腹。 黑暗再次笼罩。 …… “怎么样？” “有一点效果，但还是不行。” “还有气息吗？” “可能活不了多久。” “是吗？那得加快进度了。” …… “这是最后一副药了。” “喂下去，看看效果吧。” 温热入腹。 “是死是活，就看今晚了。” …… “如何？” “脉搏很虚弱，不过，还有生机。” “那便是有效了。” “公子这是打算？” “回趟本家，有了这些，多少能救点人。” “那此人？” “留着。毕竟，他可是我的“顺心如意”啊。” “是。” …… 还活着。 空荡荡的院子，许启呆呆站在屋檐之下。 手脚的知觉尚未完全恢复。 大脑空虚。 可情感，却借着泪水从眼眶流出。 在那不知道多久的漫长黑暗之中。 在那不知道多少次的噩梦侵蚀之下。 他还活着。 他不怕死亡。 他怕的，是不知道会何时到来的死亡。 无数次曾想过放弃，却又被回忆拉回。 他。还不想死。 …… “还真是顽强啊。” “不过好运不可能庇护你永远。” “喂下吧。” “是。” “公子，有些事。” “我知道了。” 许启的嘴被强行掰开，一碗清水再次灌入。 片刻后，许启再次昏厥过去。 …… 院外，年老管家皱眉望院墙。 最近，原先获取那些商品的途径受到不少的阻碍。 不仅仅是官府，连同南婉国江湖，都有些紧张了。 城镇限制了外人出入，江湖黑市有不少买家都决定避避风头。 这就导致货卖不出去，而关于解毒丹的进度，也将适当放缓了。 这可不是好兆头。 因为家族两大派的纷争，正愈加激烈。 而他们作为其中一派的财源供给，占据了不少筹码。 得查查外头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