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死了。
是在分发中午的饭食时,同一个笼子的人发现的。
一动不动,身体冰凉。
这个消息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意外。
因为几天前,那个人无故大喊大叫,如同疯癫。直到几个汉子进入房间将其按在地上狠狠抽打到发不出声音后才彻底安静。
从那之后,那人不再与别人说话,连饭食也不在吃,当然,没人在乎那个人,他们见那人不吃便平分了饭食。
也许是在那个晚上,也许是在上午,那人倒地彻底睡去。
总之,那人再也无法回来了。
两个汉子进入牢笼拖走了那人的尸体。
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他们都明白,如果无法离开这,最后所有人的命运都会和那人一样,死在这里,然后被人埋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永远沉寂。
……
又是数日,这一天,那个臃肿的胖子带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个戴着面具的人,来房间里转了几圈端详了一会后就离开了,而从始至终,胖子都跟在那人身后,缅腆着笑,毕恭毕敬。
后来他才知道那人被称为“客人”。
而他们能离开的唯一方法便是作为商品被客人选中。
……
“你,还有你,出来。”
许启没想到他会被选中。
那是个面覆鬼脸的顾客,身形略显佝偻,似乎是个老人。
臃肿胖子搓着手,脸上满是笑意。
一个站在两人旁的汉子在一大串钥匙中翻了翻。
铁笼的门打开,许启被汉子拖出笼子。
接下来,那个“顾客”又逛了几圈,陆续选出三人。
算上他和先前的一人,一共五人。
看起来像老人的顾客点了点头,心满意足。
“够了。”顾客转身走向门外。
臃肿胖子恭敬的道了声是,随后大声喊道:“都给我跟上。”
其余四人拖着腿上的镣铐小步跟上,许启却呆呆站在原地。
陈许晴没有被选中。
“等,等一下!”许启下意识喊道。
臃肿胖子回过头见居然有人敢违抗自己的命令,怒火上头抬手就要教训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商品。却被顾客转身制止。
“有什么问题吗,说吧。”顾客道。
许启看向陈许晴,两人的目光交错。
尽管许启知道这个请求很大可能不会同意,但他还是说出了口。
“能不能…再多带一个人。”后半句话说的很轻,许启自己都不知道那个顾客能不能听见。
这几个月来,尽管陈许晴没有告诉他,但许启能看的出来,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因为在这里没有好的营养,再加上他天生虚弱,许启明白,如果继续呆在这里得不到好的营养,迟早有一天,陈许晴会死。而那段时间越来越近了,因为这几天,陈许晴吃的越来越少。
“不行。”
果然,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人足够了。”顾客道。
许启低头,最后吸了一口气,抱着试试的态度,道:“那,我能道别吗。”
“可以,不过不能太久。”
许启快速跑到陈许晴身前,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说,这几个月来,对他来说,若不是陈许晴给了他活下去的愿望,他可能早就死了。
但当两人面对面目光相对,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却是陈许晴先开口。
“活着,好好活下去。”那是只有他能听清的声音。
他看见,陈许晴露出了笑容。
笑容很难看,像哭脸。
“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等我。”许启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嗯。”
陈许晴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件放在他手心。
那是一个用鹅软石编织的手环,是陈许晴从原先那个家带走的唯一一样物价。
那是对陈许晴来说无比珍贵的东西。
“该走了。”顾客道。
许启被胖子一把拉出。
“已经给你脸了,反正最后都得死,装什么生离死别。”胖子扯了扯嘴。
许启紧紧握着那个手环,默不做声。
最后,五人被带出了房间。
在之后的一段岁月里,他忘不了当时回头看见陈许晴的眼神。
那瞳孔失去了光,就像是被再一次丢弃的孩子。
……
随后,顾客给了胖子一小袋铜钱,那是一种与他见过的所有钱币都不同的铜钱,在昏暗的牢房外泛着点点微光。
胖子对钱币很珍惜,十分小心地放入袖子内侧。
五个人在顾客的带领下离开这个地方。
许启一路上都在仔细观察四周,他在尝试记住路线,以便日后出去找到官府救人。 整个地方完完全全处于昏暗之下。前前后后有数道铁门封锁,以及握刀的汉子把守在门口。 同时他还看见数个与离开房间时一样的大门,这代表着房间不止一间,被贩卖到这里的孩子也远远不止数十个。 最后的出口处,是一座如同城镇的山寨。 高大的木制城墙耸立,墙上则是数十个手握弓箭的壮汉把手,瞭望台分布于四周。 他这才察觉到,牢笼位于一座山上,而整座山被彻底挖空,才做成了这样一个巨大的山中密室。 那是一个海量的工程,绝非这点人手能办到。 许启和另外四人在顾客的指示下脱下镣铐,洗了身子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最后坐上一辆马车。 客人则与他们一同上了车。 车帘紧紧遮住,是为了不让他们知晓线路。 顾客摘下面具,是一副略显苍老的脸。 随着车夫的一声“驾”。 马车趁着夜色离开山寨。 …… 临近午夜,马车停在一座庭院门口。 所有人跟着老人下了车。 许启抬头仰望,那是一扇有着精致雕纹的大门,门口的两座巨大石狮像足以显示这户人家的家境之殷实。 马夫独自架马,前往庭院的马厩。 老人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很快便有佣人开了门。 当所有人都进入庭院后,老人挥了挥手,佣人这才关上大门。 进入庭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切好石块铺就的空地,以及被刻意修饰的花草。 五人在老人的带领下沿着一条小路穿过层层围墙最后来到了主院。 房间内灯火通明,似乎人还未睡。 老人站着门前,道:“少爷,最后一批人到了。” “带去别院吧。” “是。”老人恭敬道。 随后,五人只得再次跟着老人到了别院。 在院中,已经有数十个和许启一样的同龄人排成四排在院子,几个佣人围在旁边看守。 或许是习惯了牢笼里的服从,没人敢说话。 老人让他们五人进入队伍,站在队伍前方。 在一一确认人数正确后,老人道。 “你们来这的做的事只有两件,吃好,睡好。房间内有准备好的床榻,今天先睡下,明天会有佣人带你们到院子里逛逛。” “散了吧。” 话毕,老人离开别院。 几个佣人将所有孩童带入房间。 屋内很暖和,与屋外的寒冷格格不入。 油灯点亮,里面是两排整整齐齐的床榻。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几个佣人确认所有人都进来后便关上了门。 起先所有人都不敢动。 直到几个胆子稍大的找了张床开始躺下。 其余人这才找到空的床睡下。 许启选了张靠近角落的床,伸手抚摸。 是软的,床单下是一层厚厚的棉。 许启只觉得难以相信,究竟是怎样富裕的家境才会愿意给连佣人都不是的“奴隶”准备棉花做的床垫。连他们村里最富有的王大全家,也仅仅只会给自己卧室的被子填入棉。 许启摸了摸床上干净的被子,里面放的也是棉。 屋内的灯烛被人吹灭。 许启随即躺下,还未盖上被子便彻底熟睡。 这本应该睡的最为安稳的夜晚,他却做了个噩梦。 陈许晴藏在阴暗的牢笼角落,望着他,却不说话。 清晨,惊醒。 许启四处观望,房间内空无一人。 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投在床上。 许启掀开窗帘,光明的世界映在眼前, 在牢笼里长达两个月的黑暗使得许启有些睁不开眼睛。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之后,许启这才看清窗外。 那是一片小小的水潭,阳光照映下花草的影子在水中荡漾,时不时有鲤鱼探出水面吹着气泡。 许启下了床榻,走向门口。 门口已经有佣人在一旁等候。 男性佣人转身。 指向房屋隔壁的一间房子。 “是,让我去那?” 他小声询问道。 许启小心翼翼进入房间。 那似乎是一间平常佣人吃饭的地方,摆着数张大桌子,上面有一些饭菜,不过大多是剩菜。 他试探性的拿起一个馒头。 佣人并未阻拦。 许启看向一桌的剩菜,用手抓起食物大口吞食。 …… 不一会,许启捂住吃撑的肚子走出了门。 虽然都是些冷了的剩菜,但相比在牢笼里的稀饭馒头仍是美味了太多太多。 佣人早已在门口等候。 两人沿着小道,最后来到一片更大的空地,空地上摆放着木头桩子,似乎是用来习武的。 空地上,所有的孩童聚集在一起,有的已经开始讨论买下他们的这户人家的来历,还有的在争论昨晚睡的被子床榻值多少钱…… “安静。” 一声洪亮的声音使得全场寂静。 前方高处的大殿之上站着一个老人。 是昨天的那个管家。 老人身后,一袭紫金华丽服饰的年轻男子从大殿走出,身后是两位侍从跟随。 老人见着,躬身道。 “少爷,人都齐了。” 年轻男子轻轻点头。 男子高抬头颅,涂抹了妆容的眉心略微上扬,俯视练武场中的众人。 老人凑上前,在年轻男子的耳畔低语了几句。 年轻男子似乎同意了什么,对着练武场开口道。 “接下来几天,你们跟着两人习武。” “清心,紫竹。” 在年轻男子的轻声叫唤下,男子身后跟着的两位侍从自高台“飞入”练武台。 许启目光注视两人。 一人身后配着一柄长剑,身形不算瘦小,脸上是一副红白半脸面具,嘴唇微白,看来是个男子。 另一人身后配的剑看起来比那人要小许多,身形也相比那人瘦弱,脸上是一副白金半脸面具,嘴唇涂了红妆,看来是个女子。两人身上所穿皆为紫衣。 “那么,明日就开始吧,越快越好。”年轻男子对着两人道。 “是。”两人异口同声答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