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启守在闾左之地已经有三天了。
这三日,他时常混迹于孩童与那些乞丐之间,随着人群去翻找城外堆积如山的秽污。
污秽,也就是那些被人舍弃的无用之物。
三日之内,他也了解了闾左之地的总体情况。
比如说闾左之地其实是有类似官府的帮派,管理这些流浪者,防止他们打架斗殴。
比如所有人其实也按声望分类。声望最小,来的最短的只能住在外围,多为恶臭的污秽包围。而那些来的时间较长的,声望较高的,则会住在靠里的内侧,那里的环境相比外围要整洁许多,搭建的房屋也较为完好,至少遮风避雨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但这些都不是许启想知道的东西。
他想知道的是会不会有人专门来此地搜罗孩童,并带走。
最后,他总算是查到一点蛛丝马迹。
是从一位较为年老的乞丐口中得知的,为此花了他一个馒头。
那位年老乞丐说,曾经每个星期都会有一个穿着缎面夹袍的中年男子来到此地,带着数桶温热的馒头来到此地。
说是来自城外的一处病坊,要带走一批无父无母但身体健全的孩童去那儿,当然也会给他们办上户口。
所谓“病坊”,就是专门收留孤儿和病患者的机构。
不过许启可没听说过有病坊是愿意收留黑户。
因为病坊是由朝廷出钱,是一种赡养王朝弱势子民的机构。
专门办立用于收养那些因为战争丧父丧母的孤儿,或是由于瘟疫全家死尽,只剩下一人的孤儿。
而那些在朝廷中并无记录的黑户,其实不能算是王朝子民。
因而这些孩子根本不可能是被带去病坊的。
不过这些人似乎根本不怀疑这位奇怪的中年男子。
对他们而言,只要知道那人会带来食物,且能让他们吃饱活下来,这便足够了。
至于那人的目的,他们不在乎。
因为这里的所有东西,都不值钱,包括命。
他们也不觉得那些人会看上这里的什么。
他们甚至希望有人能带走他们,是为奴还是为仆,他们都不在乎。
只要能吃饱喝足,只要能活下来,其他的就无所谓。
许启认定,那人必然与那座山寨有关联。
只是,他听说那人似乎已经半个多月没来过了。
他总不能一直等吧?
许启思索,至多两日,若是实在等不到,就只能去别处找找了。
......
一日过后。
“总算来了。”许启站在那最高的房屋之上,眺望。
闾左之地入口,两辆马车摇摇晃晃驶入。
许启翻下房屋,找到自己藏的行囊,换了身江湖侠客的服饰。
长刀入鞘,挂在腰间。
......
入口,已经陆陆续续汇集了许多人。
人山人海。
全是听到消息,来抢馒头的。
马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子。
他身穿一件深紫色蜀锦劲装,腰间绑着一根青色鸟纹锦带,与四周的环境格格不入。
身后,一位侍从搬下来一张凳子。
中年男人抬腿,站在凳子上,俯视人群。
似乎是在打量着什么。
“来。”中年男人指着一个侍从道,“将车上那些馒头发下去。”
“是。”那位侍从开始将一桶桶的馒头搬运下车。
“去挑选合适的。”中年男人对着另外一位侍从道。
“是。”那位侍从叫上两个人,拿上一桶馒头,进入人群。
中年男人看着那群乞丐开始抢夺他们随手丢下的馒头,竟是觉得恶心。
若不是因为这活来钱快,他可不愿意来到这么个破地方。
很快,一整辆马车的馒头被哄抢而光。
而侍从则带来了五个孩子。 多是些身体还健全的。 那些侍从们告诉这些孩子要带他们去病坊,包吃包住。 一听到有吃的,那些孩子就自愿跟上来了。 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就算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在乎。 中年男人经过一番打量后,令人将孩子带上马车。 原路返回。 马车摇晃,伴随着一声马夫的喊叫,驶出闾左之地。 而就在马车后头,许启悄悄尾随。 …… 马车停在了城外的一处小楼。 小楼分两层,门口是用矮栅栏围成的菜园,种着些许野菜。 几颗果树挡在门前,树上结着青色的果子,尚未成熟。 若是寻常人经过,只会觉得这是某位富商在山林间购置的小院。 五个孩童从马车上走下来,被几个侍从带入小楼一层的几个房间内。 许启隐匿于山林之间。 仔细监视。 看来就是这儿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出去的时候。 马车上,中年男子最后下了马车。 甩了甩身上沾染的风尘,拿着一柄折扇,走入小院。 视线被栅栏阻拦。 而马车则在车夫的驾驭下,驶离小院。 待所有人进屋后,许启这才悄悄靠近, 翻过矮矮栅栏,穿过那片菜地,许启轻点地面,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他首先来到一楼靠中间的一房间。 在门上贴上一张黄色符篆。 再将另一张同样的符篆紧贴耳边。 这是一种传音符篆,能透过物体传导声音。 房间内,几个侍从正在讨论。 “话说最近怎么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少了?难道是上头不要人了?” “怎么可能?咱们都做了差不多一年了,老大每次都说人越多越好。” “那你说,怎么这次咱们隔了大半个月才去一趟。” “害,还不是最近查的严嘛。” “那些都是不记录在册子的黑户,少了官府也不知道啊。” “我不是说这个。” “那是哪个?” “就最近江湖不是有个天下第五死了吗?还有一年前的神秘蒙面高手。听说那位即是天下第一也是武林盟主的高人正在和朝廷商谈呢。” “那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笨呐!跟咱们没关系,跟上头有关系呐!朝廷已经派出探子开始在深山老林里搜人了,要是继续收人,暴露了寨子的踪迹,虽然咱们肯定与蒙面高手扯不上半毛钱关系,但这拐卖在令法上可是要砍头的重罪!” “我懂了,我懂了!” “想不到还知道这些。” “害,都是喝酒在客栈里碰巧听见了。” “你还背着老大偷偷去喝酒了?” “唉,我不是,我没有!” …… 许启撕下符篆,看来这伙人确实有关系。 另一间房门,许启贴上符篆。 这一间则是关押那些孩童的地方,里面叽叽喳喳,似乎都在说日后有饭吃了等等。 这些孩童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是要被当作商品卖给那些顾客的。 许启撤下符篆,来到最左边的那间,贴上。 这一间屋子内倒是清净许多。 多是些细小杂声,还有一人来回走动声。 看来应该是这件。 本来他还想一间间听过去,找到中年男子的房间,看来这次运气好,是不用找了。 许启轻轻推开门。 眼前,中年男人正躺在红木椅上,翘着腿。认真翻阅手中的一本书籍。 “什么事?” 中年男人头也不抬,也不看是谁进来了。 一柄银色长刀突然架在他脖子上,男人吓得险些向后倒去,书籍掉落在地上,脸色苍白。 “嘘~~~”许启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小声。 “你…你是谁?我…我…我什么也没做过,要,要钱的话…” 中年男子指向桌边的那个书架。 “那层书后的夹层里,有我藏的钱,你可以都拿去。”许启单手握刀,另一只手掀翻那层书,扯开夹层。 里面是一袋银两,少手一提。 沉甸甸的。 粗略拉开一看,少说也有数百的样子。 许启自然是收下了。 “高…高人,既然你收了钱,能不能放过我?我…我…我就这么点钱,没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许启模仿沙哑的嗓音,开口道。 那人摇摇头。 “为…为了钱?” 许启想了想,竟是开口道:“也算是一种原因。” 反正都是不义之财,自己就收下了。 “那些孩子,你们打算带哪去?”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眼睛不自觉左瞥。 “是…是带到去附近病坊的。”那人语气有些心虚道。 “说谎。”许启轻微移动刀柄。 长刀在中年男人脖子上划出浅浅伤痕。 滴滴鲜血从中年男子脖子上缓缓流下。 “高,高,高人!”那人惊慌,语无伦次道。 “我说实话!我说实话!”那人眼珠一转,看向纸窗。一只手突然拉扯桌子,向侧边一倒。 “全部给我上!” 屋外,大门被人撞开,四个全副武装的侍从握刀一拥而上。 为首的一人挥舞着大刀,就要朝她脖子上砍来。 许启身体一斜,轻松躲过这一刀。 那人见着没砍到,刚想收刀横切向许启的腹部,结果被许启一记刀背打在肩上,彻底晕了过去。 另外三人紧接提到而上,许启给了他们一人一拳。 三位侍从朝三个方向横飞出去,撞上墙面,断了不知道多少根骨头,痛苦**,再起不能。 屋外的另外一人看见四人被许启轻松击倒,转过身就想跑。 被许启三步来到其背后,一记肘击。 那人昏倒过去。 而那躲在桌后,露出半张脸的中年男人看的是目瞪口呆。 许启转过身,手中长刀反射点点银光,中年男人连滚带爬跪在地上,猛地磕头。 “高人别杀我!” “说说你们的目的吧。”许启将刀架在那人脖子上。 “是…是!保证如实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