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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青山雾笼

我于烟火间斩神魔 小玉儿呀 4835 2025-10-31 12:43

  

更深露重,寒气如同无形的活物,从卧牛岭的每一个石缝、每一片枯叶底下钻出来,贪婪地侵蚀着山峦间稀薄的暖意。天边只透着一抹惨淡的鱼肚白,厚重的铅灰色云层沉甸甸地压在连绵起伏的山脊线上,将冬日的晨曦死死捂在里面。山林寂静得可怕,连惯常早起的山雀都缩在巢穴深处,只有山风穿过嶙峋怪石和干枯藤蔓时,发出幽咽如鬼哭般的呜咽。

  

“嚓!嚓!嚓!”

  

一声声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劈砍声,却固执地撕破了这片死寂。在山腰一片背风的凹地里,陆沉正与一堆虬结坚韧的老藤较劲。他上身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肩膀和袖口都打着厚厚补丁的单褂,古铜色的皮肤上蒸腾着细微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层薄霜。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脚下的冻土上,瞬间结成小小的冰粒。

  

他挥舞着一柄厚重的柴刀,刀柄被手掌磨得油亮光滑。每一次挥臂,右肩靠近锁骨下方那道狰狞的暗红色旧疤就随着肌肉的拉伸而微微鼓起,像一条蛰伏的蜈蚣。那是去年隆冬,为了抢在封山前多备些柴禾,被崩裂冻土下滚落的巨石棱角狠狠剐蹭留下的。伤口深可见骨,愈合后便留下这永不消退的印记,每逢阴冷天气或用力过度,里面便隐隐传来骨头缝里渗出的、针扎似的钝痛。

  

此刻,这钝痛正随着他每一次竭尽全力的劈砍而加剧,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里面搅动。陆沉紧抿着唇,线条冷硬的下巴绷得死紧,仿佛要将痛楚连同寒冷一并嚼碎咽下。眼神专注如鹰隼,牢牢锁定着柴刀落点,没有丝毫游移。他脚边已经整齐地码放好一捆捆劈开的干柴,新鲜的松木断面散发着清苦凛冽的香气,与冰冷的空气、泥土的腥气混杂在一起。

  

终于,最后一根粗藤在柴刀下不甘地裂开。陆沉停下动作,将柴刀深深楔进身旁一颗老树的树墩里,长长吁出一口气,白茫茫的雾气瞬间在面前拉长、消散。他抬起布满茧子和细小裂口的手掌,用力搓了搓冻得有些麻木的脸颊和耳朵,指尖传来的温热才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熟练地将散乱在地上的柴枝拢起,用坚韧潮湿的树皮搓成的绳索捆扎结实。沉甸甸的重量压上肩膀时,右肩的伤口猛烈地抽搐了一下,让他眼前短暂地一黑,喉头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腥甜。他死死咬住牙关,稳住踉跄的身形,将那捆几乎与他等高的柴捆扛得更稳了些,迈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覆盖薄霜的崎岖山路,朝着半山腰那处被几丛枯黄竹子和歪脖子枣树掩映的破败小院走去。

  

  

推开那扇用几根朽木勉强拼凑、缠绕着枯藤、发出痛苦呻吟的院门,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混合着涌了出来。灶膛里未燃尽的柴火余烬散发出暖烘烘的松脂焦糊味,顽强地抵抗着刺骨的寒意。更浓烈的,则是一股仿佛熬煮了整夜的苦涩药味,霸道地盘踞在空气中每一个角落,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锈蚀的沉闷气味。

  

灶台旁,母亲林素衣背对着门口,佝偻着坐在一张矮小的木墩上。她那件同样洗得看不出底色、布满补丁的粗布棉袄裹着瘦削的身体,显得空荡荡的。一块褪色发灰的旧头巾包住了她花白稀疏的头发,却仍有几缕不听话的银丝挣扎出来,贴在汗湿的鬓角。她枯瘦的双手稳定而迅捷地在一架老旧的木制织布机上穿梭着。

  

那织机黑黝黝的,不知用了多少年,被磨得油光水滑。梭子是唯一保留着些微黄柚木原色的物件,在她布满皱纹和老茧、关节却异常灵活的手指间,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伴随着“呱嗒、呱嗒、呱嗒……”富有韵律的单调声响,灰扑扑的麻线如同被赋予生命的溪流,在她枯枝般的手指牵引下,精准地交织在绷紧的经线上,一寸寸艰难地延展着粗粝的麻布。她的背脊弯成一个几乎凝固的弧度,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织机单调的节奏里,对刺骨的寒冷和满屋的药味浑然不觉。只有微微耸动的肩膀和偶尔因疲惫而短暂停滞的手指,才泄露出这副看似麻木躯体下隐藏的沉重负担。

  

陆沉将肩头的柴捆轻轻卸在灶旁干燥的角落,尽量不发出声响。柴堆旁边,还摞着几捆同样捆扎整齐的柴禾,每一捆都浸透了他的汗水和肩头的隐痛。他走到角落那个用黄泥和碎石垒砌的小泥炉旁,炉膛里只剩下暗红的余烬苟延残喘。炉上坐着一个粗陶药罐,罐口不断冒出黏稠的白气,那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苦涩气息正是来源于此。

  

他用一块厚实的、同样浸染了药渍的破布裹住滚烫的罐耳,小心翼翼地将里面黑褐色的药汁倾倒进一个边缘布满豁口、裂纹纵横的粗陶碗里。药汁浓稠如粥,翻滚着细小的泡沫,沉淀在碗底的药渣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深褐色。

  

端着这碗滚烫、苦涩、承载着沉重命运的液体,陆沉走到靠墙的那张用几块木板简单拼凑、铺着破旧发硬毛毡的“床”前。父亲陆渊蜷缩在一床同样看不出原色、棉花板结僵硬的薄被里,像一截被山火焚烧过后枯死的树桩。被子下的身体嶙峋得可怕,仿佛皮肉都已被病痛和岁月蚀尽,只剩下一副勉强支撑的骨架。他蜡黄干瘪的脸颊深陷,颧骨高高突起,如同嶙峋的山石,嘴唇干裂起皮,呈现出一片灰败的死白色。他双目紧闭,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紧锁着,仿佛正承受着无边无际的痛苦。

  

“爹,”陆沉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与年纪不符的沉稳,轻轻唤道,“喝药了,温的。”

  

陆渊浑浊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眼神空洞而茫然,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挣扎出来,还未完全认清身在何方。喉咙里滚动着沉闷压抑、夹杂着浓痰的喘息,如同破损的风箱在艰难地抽动。他枯瘦如柴的手臂颤抖着,试图支撑起沉重的身体。陆沉立刻俯下身,一手稳稳托住父亲瘦骨嶙峋、几乎硌手的后背,一手将碗沿小心地凑近那两片干裂的唇。

  

药汁刚沾湿唇瓣,一股更剧烈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撕裂咳出的冲动猛地攫住了陈玄风!

  

“咳!咳咳咳——!嗬…嗬嗬……”

  

  

惊天动地的咳嗽声瞬间撕裂了小屋的沉寂!陆玄风整个身体像被无形的巨力扼住喉咙,猛地向上弹起又蜷缩下去,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胸口的薄被,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咳得撕心裂肺,额头上青筋暴凸,蜡黄的面皮憋得发紫,每一次抽吸都像是耗尽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

  

陆沉急忙放下药碗,用尽全力扶住父亲颤抖痉挛的身体,宽厚的手掌一下下用力拍打着父亲瘦削如刀的后背,试图将那堵塞在喉管的、要命的痰涎和痛苦拍散。

  

就在父亲咳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刹那,一大口粘稠、暗红近黑、如同凝结血块般的污物,“噗”地一声,猛地喷溅在陆沉未来得及移开的手背上,更多的则落在了那粗陶碗里残余的药汁和沉底的药渣上!

  

那浓血,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与腐败混合的腥气,异常粘稠,并未像寻常血液般迅速溶入药汤。更诡异的是,在昏暗的光线下,陆沉清晰地看到,几滴落在碗底深褐色药渣间隙的粘稠血珠,竟骤然泛起几点极其细微、却璀璨得刺眼的碎金色光芒!那光芒如同熔化的金粒落入污浊的泥沼,瞬间爆发出冰冷、沉重、仿佛蕴藏着某种古老威严的气息,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非人质感!它们只存在了短短一瞬,快得如同幻觉,便被翻涌上来的污血和药渣彻底吞噬、覆盖,碗里只剩下黑褐交加的粘稠污秽。

  

陆沉拍打父亲后背的手,微不可察地停滞了那么一刹那。冰凉的血液黏在皮肤上,带着病态的温热。他不动声色地用碗沿接住父亲嘴角再次溢出的污血,指腹装作不经意地快速抹过碗底沾染了污秽的内壁——指尖传来的只有滚烫黏腻的触感和越发刺鼻的腥苦,那惊鸿一瞥的金芒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剧烈喘息、濒死般的父亲,投向灶台边那个始终背对着这一切的身影。

  

林素衣依旧维持着那个佝偻专注的姿势,“呱嗒、呱嗒”的织布声未曾有过丝毫的停顿或紊乱,仿佛身后那惊天动地的呛咳和痛苦与她毫无关系。她枯瘦的手指稳定地牵引着灰色的麻线,梭子如同被设定好的机括,精准无误地往返穿梭。然而,就在陆沉目光投去的瞬间,林素衣似乎因为拉动经线而微微侧转了一下脖颈,那洗得发白、早已失去韧性的粗布衣领口,因这细微的动作而向一旁滑开了稍许。

  

在那领口粗糙的布料缝隙深处,紧贴着她枯瘦得仿佛只剩一层薄皮的锁骨下方,一点温润凝实的青玉轮廓清晰地显露出来!它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古朴,边缘似乎带着细微的打磨痕迹,静静地嵌在那里,如同沉睡在干涸河床深处的一滴泪。在灶膛微弱余烬和窗外惨淡天光的映照下,它流转着一层极其内敛、却深邃如同古井幽潭的青碧色光晕,那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与厚重,仿佛凝聚了千载时光的重量,与这破败茅屋、苦涩药味、垂死咳喘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反差。光芒微弱,却执着地存在着,像黑暗中顽强挣扎的最后一点星火。

  

陆沉的目光在那点青光上停留了不足弹指,便如同被烫到般迅速垂下。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他只是更加用力地扶稳了父亲仍在颤抖的身体,感受着掌下骨骼的嶙峋和生命的脆弱流逝。他沉默着,重新端起那只盛满了苦涩、污秽、隐秘和沉重命运的粗陶碗,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碗沿再次凑近了父亲灰败干裂的嘴唇。

  

  

“爹,慢点,”他的声音低沉依旧,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卧牛岭山谷里终年回荡不散的呜咽寒风,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再喝一口。”

  

时间在“呱嗒呱嗒”的单调韵律、压抑的喘息和浓烈药味中缓慢爬行。院子里,被陆沉带进来的寒气正与屋内浑浊的暖意无声地厮杀角力。窗纸破洞处漏进一缕凛冽的风,吹得灶膛里最后的火星猛地跳跃了一下,旋即不甘地陷入更深的灰暗。卧牛岭连绵的阴影,正一点点吞噬着盆地里最后一丝挣扎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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