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冰棱下的狠戾
砺剑台煞坑的灰白雾气缓缓沉降,坑底翻涌的庚金寒煞在堵塞解除后重归平静,只留下那块染血的巨大废渣和被煞气蚀尽血肉、只剩森白骸骨的爪牙尸体,无声诉说着刚才的惨烈。
陆沉背靠冰冷的坑壁,每一次喘息都扯动全身伤口,带着内脏碎屑的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右臂软软垂落,虎口崩裂深可见骨。左臂“冰径”内狂暴的煞气寒气虽宣泄大半,但经脉被反复撑裂留下的灼痛依旧剧烈,皮肤下暴突的冰蓝色经络缓缓平复,却留下蛛网般的暗痕。
最关键的,是丹田。
那道象征凝气一重的淡蓝冰棱纹路光芒暗淡,但边缘那道细微裂痕却被一层稀薄却坚韧的灰白庚金煞气死死“焊”住!如同粗糙的铁水浇灌在碎裂的冰棱缝隙上,强行将其暂时弥合!境界未升,但根基崩溃的危机被这股外来煞气以最粗暴的方式暂时压制!
伪固根基!
代价是残留体内的庚金煞气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侵蚀筋脉,带来刀割般的隐痛。
陆沉眼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他用还能动的右手撑着冰冷的坑壁,艰难地站起身。目光扫过那具森森白骨,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看到一块碍事的石头。沐青颜那漠然离去的背影,比刘琨的杀意更深刻地烙印在他心头——在这青崖学院,蝼蚁的生死,只关乎规则的顺畅或阻碍。
他踉跄着走到坑底中央,那把沉重的铁锹半埋在废渣中。无视了右臂的剧痛,他伸出右手,五指死死抠入冰冷的金属锹柄。指尖触碰到锹柄上沾染的自己早已凝固的乌黑血痂和煞气冰晶时,体内残存的煞气似乎被引动,左臂冰径传来一丝针刺般的共鸣。
他猛地发力!
铛!
铁锹被拔出,带起一片冰屑。
陆沉拄着铁锹,如同拄着拐杖,一步一挪,拖着残破的身躯,艰难地爬出这炼狱般的煞坑。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混着血冰的脚印。
坑口上,早已空无一人。刘琨和剩下的爪牙在沐青颜离开后,也消失无踪,想必是急着回去向赵寰复命。
寒风卷着砂砾刮过砺剑台,空旷而死寂。
陆沉没有回杂役院柴房。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砺锋谷西侧山脚下一片荒僻的冰裂谷。这里乱石嶙峋,寒气更甚,罕有人迹。他需要一个绝对安静、无人打扰的地方,处理伤势,消化体内的煞气,巩固这用命换来的伪固根基。
寻到一处背风凹陷的巨大冰岩,陆沉瘫坐在地。他从破烂的棉袄内衬里,艰难地用冻僵的手指抠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三块指甲盖大小、散发着微弱苦涩气息的黑色膏状物——是清晨老秦丢给他的那半截断续草根,被他小心刮下存留的药渣,混合了柴房角落刮下的陈年草木灰。
这点微末之物,却是他此刻唯一的“疗伤圣药”。
他沉默着,将药渣仔细涂抹在右臂崩裂的虎口、肩上撕裂的伤口和冻疮遍布的手背。药渣接触伤口带来微弱的清凉,随即被更深的刺痛淹没。效果微乎其微,但聊胜于无。
做完这一切,他闭上眼,意念沉入体内。
丹田处,那道被庚金煞气强行“焊”住的冰棱纹路缓缓旋转,散发出微弱却稳定的本源寒气。体内残存的庚金煞气仍在缓慢侵蚀,却被左臂冰径残余的通道吸引集中,大部分被约束在那条痛苦路径中消磨,小部分化为精纯的锋锐之气融入本源,让那冰棱纹路的光芒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金属冷泽。
凝气一重后期?
不!境界并未提升。
但陆沉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丹田所能容纳的霜寒之气总量,因为庚金煞气的“补焊”和“杂质融入”,比突破凝气一重时凝实了近半!虽然根基隐患仍在,如同薄冰覆于深渊,但至少在冰层碎裂前,他能调用的力量更多了!
他尝试调动一缕本源霜气。
意念沉入冰棱纹路,引动!
嗤!
一股冰冷、凝练、带着一丝微弱庚金锋锐之意的霜白气流瞬间从丹田升起!这一次,不再狂暴失控,而是顺着手臂筋脉(避开灼痛的左臂冰径),涌向那只涂满药渣的右手!
嗡!
那只布满冻疮血口、虎口崩裂的右手,肉眼可见地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霜!刺骨的寒意瞬间麻痹了伤口的大部分剧痛!一股冰冷的力量感随之涌现!虽然依旧无法完全掌控,但这股力量真实存在!
陆沉伸出覆霜的右手,抓起脚边一块拳头大小、棱角锋利的黑色砾石。
五指收拢!
咔嚓!
坚硬的砾石表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随即在他冰冷的指力下,化为齑粉!
力量!
虽然短暂,虽然伴随着经脉的轻微刺痛和丹田根基处的隐忧,但这股源于自身、能够被短暂掌控的冰冷力量,是他在生死边缘挣扎至今,第一次真正握在手中的东西!
陆沉摊开手掌,看着掌心残留的石粉和迅速褪去的薄霜。眼底深处,那被绝望、痛苦和屈辱磨砺出的冰棱,第一次折射出属于猎食者的、冰冷的狠戾光芒。
不够!还远远不够!
这点力量,在王屠夫面前仍是牲畜,在刘琨面前仍是蝼蚁,在赵寰面前仍是随手可以碾死的臭虫!
他将目光投向冰裂谷深处,那里寒气更重,隐约有冰魄寒光闪烁。
风险与机遇并存。
他挣扎着站起,拄着铁锹,如同一个伤痕累累却执拗的孤狼,一步步走向更寒冷的深处。每一步踏出,脚下冻结的苔藓都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如同他正在碾碎的过去的软弱。
砺锋谷的灯火在远方亮起,如同诱惑的星辰。
而他,陆沉,行走在冰棱与黑暗的夹缝中,用血与痛,浇筑着属于自己的冰冷王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