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将青牛镇外的黄土坡染成一片暖橘色。韩枫拎着半满的柴捆，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土路上。十七岁的少年身形不算高大，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面容普通，是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他眯着眼，望向镇子东头袅袅升起的炊烟，肚子适时地咕噜了一声。

“啧，回去又是杂面饼子配咸菜疙瘩。”他低声嘟囔，语气里倒没什么怨气，只有点认命的平静。青牛镇的日子就是这样，清汤寡水，一眼望得到头。他爹韩老实是镇上唯一的棺材铺兼寿衣店老板，手艺实在，人如其名，赚的钱也只够一家三口糊口。至于修仙？那是镇上茶馆里说书先生口中飞天遁地、移山填海的神话传说，离他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凡人太远太远。韩枫偶尔也会想想，但也仅限于想想，像琢磨天上飘过的云朵是什么形状一样，不抱任何希望。

刚绕过一个小土坡，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沉闷如滚雷的爆炸毫无征兆地在左侧山林深处炸响！巨大的气浪裹挟着泥土碎石，如同无形的巨掌狠狠拍来。韩枫只觉得胸口一闷，脚下踉跄，差点被掀翻在地。紧接着，刺耳的尖啸破空！一道刺目的金光和一团翻涌的墨绿色毒云如同两条狂暴的巨蟒，猛地从林中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凶狠地绞杀在一起！

韩枫瞳孔骤缩，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是凭借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身体先于脑子做出反应——像只受惊的狸猫，猛地缩身，连滚带爬地扑向路边一处深凹下去的土坑，原本宝贝似的柴火被随手扔开。泥土和碎石簌簌落下，砸了他一头一脸。

“我滴亲娘！”他趴在坑底，死死蜷缩身体，只敢露出一双眼睛，惊恐万分地望向天上那超越凡人想象的恐怖景象。

那两道光芒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刺眼的光团。金光凌厉如剑，每一次挥动都带起尖锐的破风声，仿佛要将空气撕裂。而那墨绿毒云则阴险诡异，翻腾间不断喷吐出腥臭的墨绿汁液，溅落到下方的树木上，那些碗口粗的松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黑，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仙…仙人打架？！”韩枫的声音干涩颤抖，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敬畏和恐惧。这绝不是凡俗武夫能做到的！那个说书先生唾沫横飞描述的飞天遁地、法力无边的景象，此刻活生生在他头顶上演！

他看到了驾驭金光的是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中年道人，面如金纸，嘴角带着血迹，显然受了伤，但眼神凌厉凶狠，手中一把金灿灿的飞剑舞得密不透风。他的对手则藏在那团浓郁的墨绿毒云中，看不清具体模样，只能听到几声尖利刺耳、不似人声的怪笑，毒云翻滚间不时凝成巨大的鬼爪或者毒蛇形状，狰狞地扑向道人。

“哈哈哈！青阳子，交出‘赤血藤’，饶你不死！”毒云中传来嘶哑的咆哮。

“邪魔外道，痴心妄想！此物岂是你这毒蛟能染指的！”青袍道人厉声回应，挥剑斩出一道匹练般的金光，将一条扑来的毒雾巨蟒斩断。

对话断断续续夹杂在轰鸣声中传入韩枫耳中。他的心砰砰狂跳，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赤血藤？听起来就很值钱！但更要命的是，他这个小身板，哪怕是被那些恐怖光芒的碎片擦到一点边，恐怕瞬间就得化成一滩脓血！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看戏可以，送命不行！”韩枫用力咽了口唾沫，眼神在最初的惊骇之后，飞快地沉淀下来，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他不再去看那炫目却致命的斗法，反而像潜伏在草丛里的猎人，屏住呼吸，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一寸寸扫过这片被战斗余波摧残的战场边缘。

哪里树木倾倒形成的夹角可以最大限度遮挡自己？哪里有足够厚的土包或者巨石可以作为掩体？天空那两道煞神的移动轨迹是什么？他们会不会打着打着冲到这里来？一个个问题在他脑中闪电般掠过、分析、排除。

他看中了左前方几十丈外，一株被拦腰炸断的巨大枯树。树干歪斜着倒伏在地，根须部分带起了一大块厚厚的泥土，形成了一个类似洞穴的凹陷空间，上方还有半截虬结的树干挡着。位置够偏，视角却不错，最关键的是，那地方离刚才第一个爆炸点似乎有点距离，地面的焦黑痕迹都少很多。

就是它了！韩枫眼神一凝，身体瞬间绷紧，像蓄满力的弹簧。他猛地从土坑里躬身前冲，动作迅捷又悄无声息，每一步都贴着地面，利用沟坎和草丛的掩护，绝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息。头顶是震耳欲聋的法术轰鸣和刺耳的能量爆裂声，金色的剑芒碎片和墨绿色的毒液如同雨点般四处飞溅，灼烧空气，腐蚀地面。韩枫却置若罔闻，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和那个预定目标。

毒液滴落在他刚才趴伏的土坑边缘，发出“嗤嗤”的声响，腾起一股恶臭的白烟。韩枫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但脚下没有丝毫停顿，甚至速度更快了半分。几个灵活的翻滚和精准的短距离冲刺，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老练，他像一道灰色的影子，“哧溜”一下钻进了那个枯树根形成的犄角旮旯深处。

身体紧贴着冰凉潮湿的泥土和粗糙的树根，韩枫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安全了…暂时。他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和泥土，心脏仍在剧烈跳动，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再次小心翼翼地望向天空战场。

战斗已趋白热化。青阳子道袍破损，金色飞剑的光芒也黯淡了不少，显然消耗巨大。那墨绿毒云也稀薄了许多，隐约露出里面一个长着稀疏鳞片、面容丑陋的侏儒身影。

“毒蛟老怪！非要鱼死网破吗？”青阳子厉喝。

“赤血藤是我的！”毒蛟老怪的声音带着疯狂。

两人再次狠狠对撞！这一次的爆炸远超之前，刺眼的强光让韩枫眼前一花，狂暴的能量风暴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扩散！

轰——！！！

巨大的冲击波席卷而来，枯树洞剧烈摇晃，泥土簌簌落下。韩枫死死抱住一根粗壮的树根，才没被掀飞出去。耳边嗡嗡作响，暂时失去了听力。他强忍着眩晕和刺痛，努力抬眼看去。

只见爆炸中心一片狼藉。金光与毒云纠缠着倒飞出去，方向赫然是远离韩枫藏身之处的另一侧山林深处。毒蛟老怪发出一声凄厉不甘的惨嚎，墨绿毒云如同被打散的破布，飞速遁逃。青阳子也化作一道黯淡的金虹，摇摇晃晃地追了下去，很快消失在天际。

又过了许久，直到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沉入地平线，只留下漫天灰蓝的暮色，林间的飞鸟试探着重新发出几声鸣叫，韩枫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松弛下来。

他依旧没有动，像一块埋在土里的石头。

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天色彻底昏暗下来，林间只剩下虫鸣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再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韩枫这才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从枯树洞里探出头。

入目一片狼藉。方圆百丈的林木不是折断就是枯萎焦黑，地面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法术轰击留下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那是毒蛟留下的余毒。

韩枫的眼神却像最精明的猎人，掠过那些触目惊心的破坏痕迹，精准地落在了爆炸中心偏东北方向，一片被巨大冲击力掀翻、裸露着新鲜黑色泥土的区域边缘。

那里，半掩在几块碎石和断裂的树根下，有几样东西在昏暗中反射着微弱的、不同寻常的光泽。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格外轻缓，心脏却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名为“机会”的灼热。

“安全第一……但现在，机会来了。”韩枫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冷静与精光。他没有立刻冲上去，而是再次仔细地、反复地观察了周围环境，确认没有任何活物潜伏，特别是天空和那片毒蛟遁逃的方向。

然后，他像一只最谨慎的夜行动物，悄无声息地滑出树洞，脚步落地轻如鸿毛，朝着那片废墟的核心地带，摸了过去。

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避开地面上看着颜色不对的潮湿水渍（可能是毒液残余），绕过那些焦黑冒烟的木头（可能有暗藏的灼热火毒）。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终于，他来到了目标地点。旁边一棵被震断的树干上，还残留着青阳子金色剑气划过的焦痕，深达寸许。韩枫蹲下身，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上面带着湿气的碎石和断枝。

东西不多，三样。

一枚巴掌大小、布满了蛛网状裂痕的白色玉简，黯淡无光，毫不起眼，似乎随时会碎掉。

几块拇指大小、形状不规则但通体剔透、在昏暗中散发着柔和乳白光晕的石头——下品灵石！虽然边缘也有些磕碰磨损，但灵气内蕴，对韩枫而言，简直是神话里的东西！

最后，是一个只有婴儿巴掌大的黑色小圆盾，非金非木，质地沉重，上面有几道深深的爪痕划裂，黯淡无光地躺在一小堆泥土里。

韩枫的心跳得飞快，血液涌上脸颊。他强忍着激动，没有立刻去抓，而是再次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安全。然后，他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平时用来包干粮的、还算干净的粗麻布，极其迅速地包裹住这三样东西，打了个死结，揣进最贴身的里衣内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和多余动作。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起身，毫不犹豫地转身，沿着来时观察好的、最阴暗隐蔽的林间小路，头也不回地飞快向青牛镇方向摸去。脚步比来时更加轻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揣着烧红的炭火。

“赤血藤？神仙打架？”韩枫一边疾走，一边感受着怀中那几块带着凉意棱角的硬物顶在胸口，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在昏暗的夜色里一闪而逝，“关我屁事？摸尸才是王道！安全第一，捡漏第二……啧，摸尸的快乐，朴实无华！”

少年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青牛镇方向沉沉的暮色之中，只留下身后那片无声诉说着方才惊心动魄的狼藉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