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棺舟撞碎尸潮,盲艄公的镇魂石球黯淡欲裂。
陈铁衣眉心竖瞳幽光吞吐,冰棺之下尸潮竟为之凝滞!
黑水尽头,腐骨巨丘如狰狞兽脊刺破黑暗。
七点猩红灯光自荒驿窗口渗出,甜腻腐香勾魂夺魄。
败絮翻飞的驿站大门轰然洞开,腐烂的“宾客”僵立如林。
“世子殿下……入席了……”无皮巨尸喉骨摩擦出寒彻骨髓的邀请。
七盏灯笼陡然猩光大盛,檐下阴影中,无数血瘟之翅骤然翕动!
呜——!!!!
白骨魔笛的呜咽如同亿万冤魂的诅咒凝结成实体,带着撕裂魂魄的穿透力,狠狠凿穿了漆黑咆哮的水流与厚重岩壁!那尖锐的尾音,已然带上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与必杀的怨毒!
哗啦啦啦——!!!
前方狭窄的暗河水道,如同被无形巨手撕开了地狱的阀门!浑浊黑暗的河水如同沸腾般猛烈炸开!数不清的、由残肢断臂、腐烂躯干、甚至扭曲的兽骨强行拼合而成的缝合尸魔,嘶吼着、蠕动着、互相踩踏攀爬着,从河床深处、从湿滑的岩隙、从倒悬的钟乳石丛中疯狂涌现!
它们庞大的、扭曲的躯体堵塞了每一寸空间!腐烂的巨手带着恶臭的粘液拍击水面,掀起狂澜;空洞胸腔里塞满的蠕动水草如同活物触手疯狂挥舞;错位拼接的头颅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眼眶中幽绿的磷火连成一片汹涌的鬼海!整条地下暗河仿佛瞬间化为了一座移动的、由死亡和怨恨构成的恐怖肉山!毁灭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撞向那艘在尸骸狂潮中渺小如芥子的朽木棺舟!
嘭!嘭!嘭!
巨大的腐尸手臂如同攻城巨槌,狠狠砸在朽木棺舟的边缘!那漆黑沉木发出濒临碎裂的呻吟,剧烈的震荡让船体如同风暴中的枯叶!挂在船头的那盏昏黄琉璃灯疯狂摇曳,灯罩上的裂纹瞬间蔓延,光芒明灭欲熄!河水夹杂着腐肉碎骨和腥臭粘液,劈头盖脸地浇灌下来!
“嗬…”船头,那始终佝偻如礁石的老艄公,第一次发出了压抑不住的低沉闷哼!他握着那根漆黑船篙的手臂猛地一沉!篙头那颗灰白色的石球剧烈震颤起来!原本笼罩在棺舟周围、能威慑寻常腐尸的惨白光晕,此刻在无边尸潮的怨气冲击和魔笛的疯狂催动下,如同风中残烛般急速黯淡、闪烁不定!石球表面,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蜘蛛网般的裂痕!
镇魂之力,摇摇欲坠!
侍女玲珑早已瘫软在地,死死捂住耳朵,泪水混合着腥臭的河水在煞白的脸上肆意横流,喉咙因极度的恐惧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
萧无咎单膝跪在颠簸的棺舟中央,一手死死按住怀中陈铁衣被幽蓝玄冰覆盖的胸膛,另一只手紧握寒泓剑柄,剑尖插在船板上稳住身形。他脸色透明如最纯净的冰晶,嘴唇上的霜华厚如积雪,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出细碎的冰碴碰撞声。经脉寸寸冻结的剧痛如同亿万冰针永不停歇地攒刺,丹田内残存的天狼真气本源微弱如丝,却依旧散发着酷烈的寒意。
他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如同北陆冻土般死寂的冰冷和……一丝被逼入绝境后、即将点燃的暴戾火星!
就在数只由腐烂马尸和残缺人躯拼凑而成、散发着冲天恶臭的缝合尸魔巨爪即将彻底拍碎船头琉璃灯、撕裂老艄公佝偻身影的刹那——
“嗬嗬嗬……”
一直如同冰封雕塑般无声无息、气息近乎断绝的陈铁衣,喉咙深处突然爆发出一连串极其怪异、如同骨骼在冰坨里强行摩擦的低沉闷响!
他那张被幽蓝玄冰覆盖、死寂灰败的脸上,眉心之间那道细微的竖缝猛地扩张!
嗤——!
一道冰冷、妖异、纯粹到不含丝毫情绪的幽蓝光芒,如同沉睡万年的邪神骤然睁开了独眼,自那道竖开的第三瞳中,毫无征兆地激射而出!
光束并不炽烈,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和……凌驾于凡俗死亡之上的冰冷威压!
嗡——!
那道幽蓝光束瞬间扫过前方汹涌扑来的尸潮!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被幽蓝光束扫中的几具冲在最前方、最为庞大的缝合尸魔,动作猛地一僵!空洞眼眶中疯狂跳跃的幽绿磷火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结,瞬间黯淡、凝固!它们庞大扭曲的身体保持着前扑撕咬的狰狞姿态,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僵立在汹涌的黑水之中!连带着它们身上不断滴落的腐臭黏液、挥舞的肢体,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格!
不仅如此!
那道幽蓝光束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其蕴含的冰冷意志竟短暂地干扰甚至强行压制了那如同跗骨之蛆的白骨魔笛呜咽声!
呜——!
上空传来的笛声骤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刺耳的破音!笛声的疯狂韵律被打断了一个极其短暂的节奏!如同奔涌的洪流被强行扼住了喉咙!
“嗯?!”船头的老艄公猛地抬起头!尽管斗笠遮蔽了面容,但那剧烈一震的佝偻背影,清晰地透露出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手中船篙顶端那颗濒临碎裂的灰白石球,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那层惨白的光晕奇迹般地稳定了一瞬!
“走!”苍老沙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
他手中的漆黑船篙如同复苏的毒龙,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狠狠点在脚下翻滚的黑色水面上!
“逆水行棺!顺水行舟!”
轰——! 整艘朽木棺舟仿佛被无形的巨兽推动,骤然爆发出远超之前的速度!腐朽的船头如同烧红的烙铁,强行撞开前方被幽蓝光束短暂冻结的数具巨大尸魔!碎裂的腐肉、凝结的冰渣、墨绿的黏液如同暴雨般四溅! 棺舟化作一道劈开死亡浪潮的黑色闪电,险之又险地从那短暂凝固的尸潮缝隙中,擦着无数僵硬挥舞的腐肢断臂,狠狠冲了出去! 呜——!!! 短暂的干扰仅仅持续了不到两息! 后方,那白骨魔笛的呜咽声爆发出更加狂暴、更加怨毒的尖啸!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毒蛇!恐怖的笛音浪潮狠狠冲击着陈铁衣眉心竖瞳射出的幽蓝光束! 嗤嗤嗤! 光束剧烈闪烁、扭曲!如同风中残烛! 噗! 陈铁衣眉心那道竖瞳猛地闭合!幽蓝光芒瞬间敛去!一道粘稠的、如同墨汁般漆黑、却又闪烁着点点诡异幽蓝光屑的血液,沿着他眉心那道裂开的缝隙缓缓渗出,随即被体表的幽蓝玄冰冻结,形成一道狰狞的黑色冰棱!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仿佛耗尽一切的低沉呻吟,气息瞬间跌落谷底,比之前更加微弱! 而身后那些被短暂冻结的庞大尸魔,在笛声的疯狂催动下,轰然挣脱了束缚!爆发出更加歇斯底里的咆哮!汇合着后方无边无际的尸骸浪潮,再次汹涌追来! 但就是这短暂的两息! 对于这艘承载着最后生机的朽木棺舟而言,已然足够! 棺舟在漆黑的水面上疯狂冲刺!将身后震耳欲聋的尸潮嘶吼和水流咆哮渐渐甩开一段距离!老艄公手中的船篙化作道道残影,每一次点出,都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引导着棺舟在湍急的暗流和犬牙交错的礁石间险之又险地穿梭! 萧无咎低头,看着陈铁衣眉心那道狰狞的黑色冰棱和微弱到极致的呼吸,眼中冰寒更甚。他强行挤出最后一丝本源冰魄劫力,加固着覆盖陈铁衣体表的幽蓝玄冰,延缓着他生命流逝的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刻,或许漫长如百年。 前方无休止的黑暗尽头,终于出现了一片更加庞大、更加深邃的轮廓! 那并非岩石! 而是一座由无数惨白骨骸堆积而成的、高达数十丈的巨大丘峦!如同洪荒巨兽陨落后暴露在黑暗中的狰狞脊椎!断裂的肋骨、破碎的头颅、扭曲的脊柱……无数形态各异、年代久远的白骨混杂着冻硬的淤泥,层层叠叠,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和厚重的历史沉积感!宛如一座矗立在黄泉入口的尸骸京观! 腐骨丘! 黑水尽头,腐骨成堆处! 而就在这座巨大、惨白、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尸骸巨丘的顶端,在那片深沉的黑暗背景之中—— 七点猩红色的光芒,如同七只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眼睛,无声无息地亮了起来! 光芒微弱,却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勾魂夺魄的妖异魔力! 那是一座依附着尸骸巨丘而建的、残破不堪的驿站废墟!墙体早已倾颓大半,露出里面腐朽的木梁和乌黑的空洞。但那七点猩红光芒,正是从驿站残存主楼那几扇歪斜破烂、如同怪兽豁牙般的窗口之中,幽幽透射而出! 随着棺舟越来越近,一股极其浓烈、令人作呕的气息,混杂在冰冷的尸骸腐臭中,如同无形的潮水,汹涌地灌入每个人的鼻腔!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腻到发齁的腐烂气息! 如同千百种腐败的瓜果、烂透的蜜糖、混合着血腥与内脏发酵的恶臭,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吸入一口,便让人头晕目眩,胸腔烦闷欲呕,仿佛五脏六腑都被这甜腻的毒气侵蚀、溶解! 黑石驿!血瘟盘踞之地! “嗬…嗬嗬…”玲珑仅仅是呼吸了一口,便脸色瞬间由煞白转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神涣散,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哽咽。 连萧无咎那如同冰封的面容都微微一抽!侵入体内的甜腻腐臭气息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疯狂啃噬着他冻结的经脉,试图瓦解他最后的意志!他猛地运转残存真气强行压制,体表覆盖的薄霜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朽木棺舟在老艄公精妙的操控下,如同一片被风吹送的枯叶,无声无息地滑过这片由累累白骨构成的浅滩。船底摩擦着冰冷的骸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最终在距离那座散发着猩红灯光和甜腻腐臭的驿站废墟数十丈外的黑水边缘,缓缓停下。 水声沉寂下来。 只有那七点猩红的灯光,在驿站残破的窗口后幽幽跳跃,如同七颗不祥的心脏。 空气中弥漫的甜腻腐臭,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粘稠瘴气,每一次呼吸都带来肺腑的灼烧感。 死寂笼罩了一切。 白骨魔笛的呜咽声消失了,身后的尸潮咆哮也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 但这片死寂,比之前的疯狂追杀更加令人窒息! 老艄公缓缓收回了船篙,顶端那颗灰白石球的光晕彻底熄灭,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他依旧佝偻着背,面朝驿站方向,如同融入了这片死亡的黑暗背景,再无半点声息。 萧无咎拄着寒泓剑,强忍着经脉欲裂的剧痛和那甜腻腐臭的侵蚀,缓缓站起身。冰冷的视线穿透浓重的黑暗和瘴气,死死盯着那七点猩红灯火。 “世子…”玲珑挣扎着想要站起,却浑身瘫软无力。 就在这时—— 吱嘎嘎嘎嘎…… 一阵令人牙酸、仿佛锈蚀了千百年的门轴强行转动的刺耳噪音,骤然打破了死寂! 驿站废墟那扇早已腐朽不堪、只剩下半扇门板、沾满了污秽黑泥和霉烂败絮的巨大门扉,竟然在没有任何外力推动的情况下,缓缓地、缓缓地……向内打开了!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漆黑一片。 一股更加浓郁、几乎令人瞬间窒息的甜腻腐烂气息如同洪流般喷涌而出! 借着驿站窗口透出的猩红灯光隐约可见,门内的大厅里,影影绰绰地……站满了“人”! 它们身形僵硬,如同被冻结在原地千百年的木偶。身上的衣物早已腐烂成缕缕破布条,粘连在同样腐败萎缩的皮肉上。有的穿着破旧的驿卒号衣,有的挂着早已失去光泽的商贾玉佩,有的甚至还保持着士子长衫的模样…但无一例外,它们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泽,布满霉斑和溃烂的脓疮!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望”向门口的方向,嘴唇腐烂露出森白的牙齿,保持着一种诡异的、似笑非笑的僵硬表情。 它们如同参加一场早已被遗忘的、腐烂的盛宴宾客,在主人沉寂千年后的今夜,被猩红的灯光和不祥的气息唤醒,静静地等待着“新客”的到来。 死寂。 令人骨髓冻结的死寂。 只有那甜腻到令人发疯的腐烂气息,在空气中无声地流淌。 忽然! 大厅深处,那猩红灯光最浓郁的地方,一个庞大、臃肿的阴影缓缓蠕动了一下!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巨鼓捶打着腐朽的地板,震得整座驿站都在微微颤抖! 一个庞大的身影,从那些僵硬如林的腐烂“宾客”后方,一步步走了出来。 它身高近一丈,体态臃肿得如同灌满了腐烂液体的皮囊,每走一步,青灰色、布满厚厚尸斑和粘稠脓液的皮肤都在剧烈地晃动、流淌!它身上穿着一件早已看不出颜色材质、同样被腐败脓液浸透的破烂官袍,袍子被它庞大的身躯撑得几乎撕裂!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头颅! 那根本不能被称之为头颅!更像是一颗剥去了所有皮肤、只剩下暗红色肌肉纹理和裸露白色筋膜、还在微微搏动着的巨大肉球!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在原本应该是嘴巴的位置,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如同深渊般的豁口!豁口边缘参差不齐,露出森白的、布满裂痕的牙齿和不断流淌出粘稠黄色涎水的牙床! 它走到那群僵硬“宾客”的最前方,距离敞开的驿站大门仅有数步之遥! 那颗巨大的、无皮的肉球头颅,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方向,“面”朝了棺舟停泊的方向,对准了船头上刚刚挣扎站起的萧无咎! 然后,那深渊般的巨大豁口缓缓张开,喉部腐坏的肌肉和气管艰难地摩擦、挤压着,发出了一阵低沉、沙哑、如同无数砂砾在生锈铁罐中滚动摩擦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声音: “世、子、殿、下……”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腐烂的甜腻气息! “入……席……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驿站废墟仿佛都弥漫开一股更加阴森、更加迫不及待的恶意! 呼——!!! 就在这恐怖邀请落下的瞬间! 驿站主楼之上,那七盏原本只是幽幽闪烁的猩红灯笼,如同被浇灌了滚烫的鲜血,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猩红光芒! 七道巨大的、粘稠如血浆的光柱,猛地从破烂的窗口喷射而出,将驿站门前的大片区域,连同那艘孤零零的朽木棺舟,尽数笼罩在一片妖异、血腥、令人作呕的猩红之中! 而就在驿站残破屋檐投下的、最深最浓的阴影之中! 一片令人头皮彻底炸裂的密集翕动声,如同千万只翅膀在瞬间同时震颤! 噗簌簌簌簌——!!! 无数巴掌大小、半透明、散发着微弱磷光、翅膀上却布满猩红扭曲血管纹路的诡异飞蛾,被那骤然爆发的猩红灯光吸引,如同喷发的血色火山灰,从那片阴影中轰然涌出! 它们扇动着翅膀,卷起一股混合着甜腻腐臭和血腥气息的阴风,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群,朝着猩红光柱笼罩下的朽木棺舟,无声无息地……俯冲而来! 血瘟之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