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荒岛,绿草为床,青石为窝
醒来太阳已是四点钟方向。立即摸了摸胸口,返程的船费十个银元、道德经和周易这两本书都在内褂子贴身的口袋,心安了许多,肚子却有点饿了。
抬头看身边这个椰子树,挂满成熟的椰子果,伸手可以摘到。我爬向椅子,挑选摘下两个品相饱满黄铜色的椰果。在椅子的边缘轻轻敲烂,果汁流出的时候,仰天喝起来。果汁甘甜清凉,沁心润脾,如久违的美味。喝完果汁,把椰果砸成几个小快,如小孩子咬饭碗,直接啃果肉。一个椰果吃完,已经有五分饱了。药铺学徒的经验告诉我,昨晚到今天喝了很多的海水,不能吃太多,否则要拉肚子。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儿,闹一次小病也许会丢命。
在天黑之前,要找到一个栖身的地方。岛的深处自然是不能出的,哪里可能存在不可预测的危险,比如野兽、大蛇、毒虫等;离水面太近地势太平摊也不太合适,如果涨潮水也许会淹到身上,如果很大也许会再次带到海里;海的湿气很重,晚上的露水落下,象下了一场小雨,最好能遮挡雨露。
我捡起一根枯树枝,在岛草与沙滩接壤的地方,用树枝小心翼翼的如盲人一样敲打地面行走,心怕山上突然冲出什么,地上突然冒出什么。走走停停,再四处望望,除了一望无际的大海,就是夕阳照映的孤独身影。是地狱边缘的行走者,压根没有想到死哦,是远离尘世的修仙人,从来没有这样遁世的欲望,恰如你不想成佛让你念经,你不想成仁要你杀身。
天快黑的时候,发现一个膝盖高的石堆,石堆的上方有一个石窝,石窝高约四尺,长三尺,深三尺,里面象水洗一样的干净。两边长着一片绿色的藿香,开着紫色的花儿,散发出清新宜人的芳香。这个地儿毒蛇毒虫不会来,闻着这里的空气,去湿去闷,提神醒脑,辟邪除秽。
返回去把长椅搬来,安在石窝外左门,天已经黑了。现在时间对我不太重要,不必担心明天要起早床采药,也不要几时几刻给客人送药。
拿起树枝将石窝旁边的青草轻轻敲打一番,确认没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开始扯青草。扯下的青草放到石窝里依次摊开,又去扯。扯好一抱抱到石窝放下摊开,这样反复多少回,石窝终于堆上了厚实的一层青草。
用手往下摁,用力往下坐,四处都是软绵绵的。斜靠着石壁躺下,草的清香随微风扑鼻而来,舒服的感觉悠然而生。抬头望天,月亮当高挂在子夜的方向,几颗黄色的小星星静静的环绕着月亮,象她亲密的伙伴。
我望月,月望星,星垂大海,大海环绕绿岛,我在岛上。先圣的言论真是深远,天地人同存环宇,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同源于道。天有天道,地有地道,人有人道,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道。我的道,从东海港口都市的一个药铺,登上轮船去远方航行,巨浪下翻船落海,鬼差神使漂流到这个孤寂的岛屿,年纪轻轻开始野人一样的日子。想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
醒来,太阳已经照进石窝,微黄的阳光在青白的脸颊泛起微微暖意。双手举起升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再打一个长长的呵欠。从石窝走到海边,大概两百来步,一百步开外的地方,坑坑洼洼的沙滩残存昨夜没有褪去的潮水。
一些寸把长短的沙丁鱼和海虾在水坑里游动,时而撞击到水坑的四周,几个心急的沙丁鱼弹跳到空气里,又掉落到水里,溅起朵朵水花。朝阳映射着水花,水花像一个个光灿灿的晶莹的宝石。
海边的空气,在早晨也如陆地上一样清新。我沿着海边慢慢行走,时而往海的深处张望,除了海水还是海水。
假如这是大地,不管离家多么遥远,旅途多么坎坷,就是跪着前行,也要一步一步向着家的方向前行,一年,两年甚者五年,我咬牙吐血也要走到家。
家里只有两亩薄田,一座四排三间的土砖屋,父母、我,妹妹每人只有冬春秋三套衣服,一年四季过着半饱半饿的日子。父亲不识字,种田、帮别人种田,有时候也到码头帮人挑货。我八岁那年,父亲一狠心卖掉家里的一亩田,送我上了三年私塾。父亲说,到我这一代,总要有个会写名字的人,读了书,可以到店铺给人帮工,学记账、学医生、学点生意,比种田强很多。
踩着细润的泥沙,照着温暖的阳光,饿了喝那甘甜的椰子,累了睡那青草满地的石床,不要流汗,不要操劳,比在家的生活轻松。
我走不出这个绿岛。这里没有人,连鸡鸭牛羊的畜生都没有。的确,我是活着,在别人哪里已经死了。一年,两年或百年后,我真的死了也没有人知道。我的死期就是前夜翻船的时刻。
一个人,孤独深刻到没有排遣的时候。一个人,自由没有任何的意义。
远处的家乡,那些发光眼红梦里心痒想偷的金银珠宝,没有一个椰子来得实在。那个出行前呼后拥正义化身的市长是不需要的,那些手拿棍子脚蹬皮鞋的专抓坏人警察是不需要的。
漫无目的的行走,时而踢踢家底细碎的沙子,时而围着一颗椰树,转上几圈。往身后倒着走,往前倒下,双手抓着沙地爬着走,一步一步消耗着无用的体力。
突然,沙滩的一团黑色跳进眼里,心里一惊吓出了一身冷汗。定了定神,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黑狗。轻轻走近两步观望,是只黑狗,脑门生着一团白毛就像一朵小花,尾巴雪白,全身其他的地方墨黑。这样的狗极其聪明,坊间说是黑中玉,狗中玉石,极好的狗。是船上茶叶铺掌柜的狗,我以前喂了它两次食物,逗过它的。
迅速的抬头往四周观察搜寻,只有海水、沙子和树木山草,没有任何人影和异常。
我蹲在狗的旁边,轻声喊道:老黑,老黑。喊了四五声,狗吃力的睁开了双眼,轻轻摇了一下尾巴,又合上眼睛。
还活着。我小心翼翼的抱起它,快速返回石窝,将它放到松软的青草上。
我飞快地摘下石窝旁边椰树上一个熟透的椰子,在椅子的边角将椰子摁了一个圈,猛地一砸,椰子裂开两半。拿着一半来到老黑面前,左手托着椰子,右手扶起它的嘴巴,放到满是汁水的椰子里,它慢慢的啜饮起来。
一会儿,它前脚站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吃,吃了大半的汁水,摇了摇尾巴,露出满意的眼神,不再吃了。
轻轻的用右手摸着它的头,往下摸着它的脖子,全身都是干的。我拍了拍它的两只脚,说道睡吧睡吧。它乖巧的收起双脚,合上了双眼。
我走向海边,洗干净手,回到石窝,靠坐在椅子上,惬意的端起另一半椰子,咕咕噜噜先喝完鲜甜汁水,然后慢慢一点一点将椰肉吃完。
爬上软如棉絮的草窝,老黑睡得真香。狗的听觉、嗅觉的灵敏远远高于人,能快速的识别陌生的人和物。现在有它在身旁,我也可以安心睡觉了,不必担心危险来临梦里毫无知觉。于是,美美的躺在它的旁边。
醒来,老黑已经前脚脚站立屁股蹲在石窝外的椅子边,抬头眼望海边,如一个忠诚的护卫。听着我下来的细碎的声音,转过头来,温顺的望着我,轻轻的摇着尾巴。阳光透过洗漱的椰林,椰树的长影显示已经下午三四点。我招了招手,指向海边。
我们慢步走向海边。老黑一会走在前面一会溜到后边,不离我左右。
海边,是一望无际蓝蓝的海水,近处几只海鸟在无忧无虑的飞翔。我长叹一声气,低着头沿着海边行走,老黑随着我的影子晃悠晃悠。
来到一个大水洼旁边,老黑停留不肯挪动,眼巴巴的看着里面游动的鱼虾。我不由得驻足,伸手捉了一条寸把长的沙丁鱼,放到它的嘴边,它伸出舌头,一下子卷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吃起来。我又连捉了几条,它开心的吃了起来。吃完后,我又将一条鱼放到它嘴边,它晃了晃脑袋,不再去叼。我轻轻把鱼放到水坑,去捉那些海虾自己吃了起来。
海虾很鲜,带着淡淡的咸,味道很美。吃了十多只,感到肚子有点饱了,洗干净手,站了起来。吃肉的日子,就是过年也难得有一次,想不到在这个天涯海角的荒岛,随手可得。这是生命的玩笑还是老天的眷顾?
海水很静,海风很轻,黄沙很软,夕阳很暖。家乡富裕人家的公子和小姐,每到黄昏,也喜欢三五成群的到海边散步。原来,日子可以挥汗如雨不得温饱的劳作,也可以用来享受。
在这,住的地方太小,也没有泉水,到了冬季,椰子没了,潮水涨起来也没有鱼虾。美好的日子要持续,还须不断的寻求和奋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