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西沉,院中一颗枯树的影子投在井口,一只夜猫子蹲在树上,偶尔“嘎嘎”叫上两声,像是在看人世间的笑话。
林桥猫着腰,斗起胆子来到井边向下望去,只见下面黑洞洞的看不清下面的情况,转身来到正房门口,只见正房里面也是黑洞洞的,连个房门也没有,也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林桥摸着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这院子却是荒废已久,井里没有水也说不定,于是又趴到井口对下面喊道:“下面有人吗?”
除了回声,井下再无动静。
林桥在地上摸了一块石块,扔进井里,传来“咚”的一声,原来不是枯井,不由得为白衣女人担心起来。
“人命关天,说什么也要把师父他们叫醒。”林桥自语着,走回墙边,却发现自己爬不上去,走大门出去又怕敲不应天权师叔的大门。举足无措间,发现破败的西厢房与师叔家的东厢房相连,心中暗喜,三两步来到西厢房前,正要攀爬,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公子要去了么?”
惊得林桥毛骨悚然,这院子自己转了一圈,没见有人活动的迹象,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还一副主人家的口吻?
回过头,只见方才那个白衣女人站在正房门口,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对着林桥说道:“方才听见墙外呼声,知道妾身惊扰了公子,心下十分不安。待见公子跳墙而来,妾身便躲在了房内,如今既然要走,何不由原路返回?那房顶不甚牢固,若是摔着了公子,妾身内心难安。”
这人说话咬文嚼字的,十分客气,是个有教养的人;有心问她为什么半夜啼哭,又怕触了人家霉头,见她怀中婴儿一直安安静静,说不定是生了病。林桥有着大人的记忆,说起话来也能好听,于是委婉的说道:“适才听你在井边啼哭,我心中好奇才爬墙观望;又见你做出要投井的样子,吓了我一跳,从墙上掉了下去,再爬上来的时候发现你已不在院中,以为你们母子已遭不测,这才过来察看,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白衣女人点了点头也不答话,林桥咬了咬牙问道:“刚才你是要投井的吧,能问一下你为什么想不开吗?为什么要抱着孩子投井呢?孩子又没做错什么。”
“唉!”白衣女人叹了口气,期期艾艾说道:“我夫君年前被仇家所害,我母子二人没了衣食来源,坐吃山空;又遭恶人将我母子掠至此处,困在院中不得脱身。妾身一介女流倒也罢了,可怜我的孩儿被那恶人下了毒药,每日沉睡不醒,也不知吃喝,如今已经半个多月,眼看孩儿活不成了,我这做母亲的痛心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倒不如一死了之,求一个解脱之道。”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林桥看了一眼大门,疑惑的问道:“这院中也没人监视,你为什么不逃出去呢?随便逃到哪里,说不定都是一条活路。”
白衣女人抬手指了指大门,低声啜泣着摇了摇头,满脸都是绝望之色。
林桥走到门口便要拉门,手掌即将碰到大门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弹了回来,这屏障林桥熟悉,林桥村外的四灵阵就是这种屏障,看来困住这母子二人的应该也是一位高人。
林桥转身说道:“我明白了,有人布下了四灵阵,这才困住了你们母子,不过,我有办法救你们出去。”
白衣女人一脸希冀的看着林桥:“公子识得这是四灵阵?可有办法破解?”
林桥摇头道:“我也不会破解,不过这院子与我师叔家相连的墙上没有阵法,你们可以从我师叔家逃出去,只是这墙有些高,你也说了,房顶不甚牢固,须得找个垫脚物才能翻墙过去。”
白衣女人想了一会,点头道:“只是怕惊扰了你师叔家人。”
林桥说道:“师叔和师父都已经醉了,刚才我叫了他们好久也没有叫醒,一会过去后你就去我房里住下,等明天他们醒酒后,我一定求他们帮你报仇。”
白衣女人应下了,搬来几个木桶摞在墙边,先把林桥放上墙头,自己也爬了上去,然后白衣女人先从残壁下去,又把林桥接下去。
整个过程,林桥都没见到她怀中婴儿的样子,直到看她进入东厢房,林桥才来到正房怔怔发呆,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也许白衣女子怀抱的根本不是什么婴儿,她也不像是什么弱女子,从她单手抱着婴儿翻墙过来就能看出来。还有,爷爷说四灵阵是上天布下的,肯定是天枢那样的大能假借上天之名布下的。不管怎么说,用四灵阵困住一个女人,不管是布阵的还是被困的,肯定都不简单。
等师父醒了问问他吧,林桥想道,随后眯上了眼睛,倚着门框昏沉沉的睡着了。
林桥做了个梦,梦中他成为了一个婴儿,母亲抱着他在迷踪林里四处乱走,却怎么也走不出那片阴暗的森林,偶尔来到迷踪林的边缘,又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了回去;一会儿梦见一条条大蛇在母亲身后追,一会儿又梦见米也跟着在迷踪林里跑,最后又梦见了球球;球球笑着,帮林桥母子挡住了大蛇,还拿了水果给林桥吃,林桥实在太小了,没有牙齿吃水果,于是球球大怒,扬起巴掌拍在林桥脸上,林桥一个激灵,捂着脸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天玑正在轻轻拍着他的脸,见他醒来,天玑说道:“你怎么睡在这儿了,是一个人在那屋睡觉害怕吗?”
林桥揉揉眼,想了一会才记起半夜发生的事,对师父说了一遍,天玑听后良久不语,拉着林桥的小手来到东厢房,推开门默默闪在一边,让林桥自己走了进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哪里还有白衣女人的影子?
林桥怕师父说他撒谎,心中大急,拽着天玑的手摇晃着说道:“师父,我没撒谎,真的有一个白衣女人跟着我翻墙过来了,不信你去看看墙外的木桶。”
天玑摇了摇头,歪头看着林桥说道:“你真的要我看?”
林桥认真的点点头。
于是天玑抱起林桥,跃上墙头默然无语。
林桥低头看去,墙外没有破败的院子,没有枯树,也没有水井,这是一片桃树林。据说桃木辟邪,那么林桥夜里遇到的白衣女人是什么东西?那里的四灵阵又是谁布下的?
天玑抱着林桥跳回院中,对林桥说道:“昨夜你是撞邪了,白衣女人和她怀中婴儿的事,问一问玉衡就知道了。早上我隐约看见他从你房中抱走一个东西,肯定与你夜里所见有关。”
说完,也不跟天权打招呼,天玑便带着林桥出了家门。
头天晚上被师父带着飞到这里,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这一出了门才发现,竟然来到了一座小城,而天权家正处在小城位置最好的地方,占地也是最大的。
城中住的多是贵族,来往贵人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出入赌场酒肆之间,肆意挥洒着金银,也不知他们的钱从哪儿来的。
天玑出来的时候顺了天权一件绸缎袍子,也不管合不合身,胡乱披在身上,虽然系不上扣子,倒也不算显眼,城中像他这般穿着的富人随处可见。 出了城门,林桥回头看见门楼上刻着两个大字,弯弯曲曲的笔迹看上去竟然颇为工整,这应该是古老的文字,林桥不认得,于是向天玑问道:“师父,这上面刻的是什么字呀?” 天玑随意的看了一眼,说道:“哦,那两个字念尚月,是这座城的名字。对了,现在开始要教你识字了,你记住这两个字了吗?” 林桥问道:“不是应该先教我简单的文字吗?这两个字这么难写,一时哪里记得住。” 天玑说道:“从简单的教起也行,那就先记住‘月’这个字吧。走了走了,这不是看一眼就差不多认识了,用得着一直看?” 日头渐高,林桥走得汗流浃背,见路上也没行人,于是林桥说道:“师父,咱要去哪里找玉衡师叔啊,我走得累了,你带我飞过去好不好。” 天玑舔了舔干燥的唇角,对林桥说道:“我哪知道玉衡去了哪里,咱们一直往前走,说不定就能碰上了。” 林桥瞪大了眼睛,不解的问道:“去他家找他啊,上次他不是还给你熬了狗皮膏药么?” 天玑摇头说道:“那小子比我还穷,没有家,狗皮膏药是我俩偶然遇到的时候他给我的。” “你们总该有个联系方式吧?”林桥兴致缺缺的说道:“玉衡师叔和天权师叔都能找到我们,他们难道也是走着走着凑巧碰上的咱们?” 天玑笑了:“哈哈哈,你不信?我敢保证,他们就是凑巧碰上的咱们。走吧,我觉得在前面就能碰到他。” 这路也不知是谁修的,好似没有尽头,两旁净是荒地,茂盛的野草长得比人都高,虽然能帮林桥挡住太阳,却也挡住了风,越走越是气闷。 本来天玑还牵着林桥走的,后来两人都出了一手汗,滑腻腻的十分难受,于是天玑扯下一条袖子系在腰间,让林桥自己拉着走。走着走着,林桥走不动了,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说道:“师父,歇会儿吧,我又渴又饿,实在走不动了。” 天玑无奈,蹲到林桥身边,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条鸡腿一壶水递给林桥,嘴里抱怨着着:“早知道带小孩子这么麻烦,就不该收你这么一个徒弟。” 林桥“嘿嘿”一笑,接过来刚吃了一口,就听见路旁草丛里传来微弱的哭声。 天玑一个箭步蹿了过去,分开草丛,从中抱出一个襁褓来,白色的襁褓上用鲜血写了三个大字,天玑缓缓念道:“狐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