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桥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时间漫长的可怕。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天上没有日月星辰,天空永远是亮的,这里没有黑夜,除了这十一个人没有其他生命,充斥着磅礴的灵气,却又无法让人吸收。
一张极美的脸终于出现在空中,占了半边天,却又不显脸大,听这些人短促的呼吸声可知这女人有多美,连梅傲雪都看呆了;邪魔不会有这么美的脸,神仙才有,也只有像妖神那样的顶级神仙,才能在空中显圣,所以她应该是隐匿的众神之一。
极美的神仙开口说道:“我是玄女,在此推演术数已历千年,整理出涵盖万物的一套筹策之法,高兴之余,在人间印证我的推演成果,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玄女秀眉微蹙:“倒不是说我推演的术数不对,而是缺了一项重要的东西。人们喜欢争斗,为争斗找了很多理由制造对立,最常用的便是正义,争斗形成了规模,那便是战争了,我的筹策之法唯独缺少战争之法。”
玄女素手轻轻挥动,划了一个大圈:“为此我便创造了这么一个地方,用来推演战法,已经小有所成,却不知如何印证这些战法的可行性,思来想去,只好出此下策,让你们来帮我印证了。”
“我要你们在这里互相攻伐,领兵占领对方的土地,无所谓正义,最后占领土地最多的会得到我的奖赏。”玄女说着拿出一个竹篮,从中抓起一把黄豆撒下来,黄豆落地跳上一跳,变成一个个持殳士兵,有的穿黑衣有的穿白衣,按穿着分为两队,站在一旁;林桥知道这叫撒豆成兵,心中对玄女更加敬畏,又期盼着神通广大的玄女能治好他的哑病。
玄女又道:“你们也分成两队吧,稍后我便将我的战法教给你们,能学成什么样看你们的造化了。”
玄女话音刚落,一道光幕在众人之间凭空升起,一分为二将他们推向两边,每边都有五个人,只把林桥留在了原地。随后教双方十人战阵之法,叫他们各领士兵训练,择日开战。
林桥却被玄女带到一处土丘,土丘上面有两辆大车,其中一辆车上载一面大鼓和一口大钟,十个持殳士兵整齐的排在两边,玄女交给林桥的任务很简单,等双方准备好的时候,他擂鼓,黑白双方就进攻,他撞钟,双方就收兵。
当然了,有那十个士兵,也不用林桥亲自擂鼓撞钟,林桥主要的工作就是记录战局,统计胜负双方折损,记录在另外一大车的竹简上,供玄女研究。
玄女所教战法都是些战阵之术,怎么排兵,怎么布阵,怎么指挥。十个人所学相同,各自的理解却大相径庭,都把自认为最佳的战阵用在所领士兵上,安营,训练。
林桥所处的土丘是这里的中心点,双方的战斗将在这里打响,他们身后便是各自守护的土地,抢夺敌方的土地,是他们战斗的目标。
居来分在了白队,和他同队的有青槐、卬弋、荼鲛、磐石四个人。梅傲雪所在的黑队,另外四人分别是白山、元流、曲荆、随休。
大家虽然分到了同队,但是谁也不服谁,梅傲雪这边倒好说话,大家决定比武决出一个统帅来,最后梅傲雪技高一筹,当仁不让的当上了黑队统帅。
而白队闹得很厉害,最后也没拿出一个统一的意见来,五人各自领了所部士兵,分散在前线驻扎,林桥从高处看去竟也有些法度,一旦开战,也能做到互相支援。 玄女没教林桥兵法战阵的用法,只教了他认识这些战阵的名称,比如长蛇阵,圆筒阵,方形阵等,共计七十二种阵法,只要看上一眼,林桥便能知道名称,方便他来记录。 转眼,三天过去了,十人都将自己所部训练完成,一个个信心满满的想打赢这一场战争,赢取玄女的奖励,玄女也适时出现,第一次演练即将开始。 风起,卷起漫天黄沙,阻拦双方的光幕瞬间消失。“咚咚咚”战鼓声沉重而缓慢的响起,打破了对垒双方的沉寂,黑白两队士兵摇着兵器,如洪水一般涌向战场,嗷嗷叫着冲向对方。行军虽疾,阵型不乱,这也就是豆兵,换成活生生的人,别想在三天内训练成这种效果。 黑队梅傲雪居中,一队队传令兵穿梭于五个战阵之间,传达着她的每一个命令,并将各战阵的情况反馈给她。五个战阵虽各不相同,组合在一起却又犹如一个新的战阵,军令畅达,如臂使指。 反观白队,虽然没有统一的指挥,每个小队之间缺少配合,但是行动更快速灵活,为了不使黑队各个击破,他们也在努力靠拢。直观上,黑队靠的是梅傲雪的居中指挥,白队靠的是五人各自的智慧;其实不然,他们十人都是学了玄女所授兵法的,进退之间都有法度,阵型变换间相互呼应,换做不知兵的人是做不到这么严谨的,所以说不上来谁优谁劣,只能看战斗过程中的应变能力,谁也不敢轻言胜负。 双方士兵接触,死伤出现了,没有惨叫声,一点都不血腥,说是战争倒不如说是游戏更为贴切;每一个倒下的士兵,无论死伤都化为一颗黄豆,只要被对方兵器击中,就会变成一颗黄豆,跟纸糊的一样。 场上士兵越来越少,双方将领打得目瞪口呆。开战前压抑在心里的对战争的恐惧,这一刻全没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意,越打兵越少,越打越轻松,没用多大会,也不用山丘上的林桥撞钟,双方就收兵了,其实也没剩几个兵,稀稀拉拉的带回营去了。 居来趁机跟梅傲雪说了几句话,说是几天没见面,十分想念她什么的,梅傲雪骂了一声:“轻薄浪子。”转头就走,不再给居来说话的机会。 这一战无疑是失败的,没有达成玄女演练战阵的目的,也不用林桥统计双方折损,也不用记录战争过程,豆兵的特性注定了此次演练的结果,看得林桥也一直想笑。 虽然不用记录战争过程,林桥还是拿起小刀,在竹简上刻下了一行字:“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这是后世孙子兵法开篇的一句话,看了如此儿戏的一场战争,这句话便出现在了林桥的脑海中,他觉得演兵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稍有差池,演算出的结果就是错误的,用在真正的战争中,那可是要死很多人的。刻下这句话,本意是要玄女看到,重新审视这次演兵的意义,将这件事重视起来。 玄女从开战起就出现在半空,看到演练结果也是摇头叹气,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呢?给豆兵装备武器难道是错了吗?” 听她的意思,以前她独自演练的时候,豆兵是不装备武器的,所以没那么容易出现伤亡,但是不装备武器,又还原不出真实的战争场面,这就难办了,难道要玄女再去抓些普通人来,互相厮杀,为她演练战阵? 事实证明林桥想多了,玄女出神了一会,收走了所有的豆兵,包括林桥身边的十个擂鼓撞钟的,她说:“你们先熟悉一下战法吧,我改良一下豆兵,改日再进行演练。” 林桥将刻着字的竹简递向天空,玄女看都没看就消失了,林桥望着天空怔怔发呆,身后传来梅傲雪的声音:“林桥,你果然在这里。” 林桥转头看去,梅傲雪换了一身红衣,显得娇艳欲滴,她手里提着一个葫芦,坐到林桥身边说道:“我见你没在对面,就猜测山上的鼓声是你弄出来的,上来一看,你果然在这儿。”说着晃了晃手中的葫芦:“这是军中物资,不是什么好酒,聊胜于无吧。” 梅傲雪拔下葫芦塞,“咕咚咚”喝了一口,将葫芦递给林桥,林桥使劲擦了擦她留在葫芦口的口水,仰头狠灌了一气,将葫芦递还给梅傲雪,对她笑了笑,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虽然每次跟梅傲雪见面总有各种不愉快,让林桥恨得牙根发痒,几次三番暗中发誓要离这姑娘远一点;但是当见到梅傲雪的时候,那些恨意、那些不愉快的事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能平心静气的跟她相处,每次两人想搞什么幺蛾子的时候,总会把些小事闹大,还不如现在这样平淡面对彼此,至少两人都能高兴,就像普通邻居,就像没什么交集的同学,这样就挺好。 梅傲雪的想法可能跟林桥不同,她秀眉一蹙,不悦的说道:“还是不跟我说话吗?上次我说你说话就打你,那都是气话,你还当真了?我都不记你的仇,你个大男人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林桥摇了摇头,见梅傲雪说着说着站了起来,忙抓住她的衣袖,拍了拍身边的地面,示意她坐下,然后从车上拿起一片竹简,用小刀在上面刻道:“我不能说话了,发不出声音。”然后递给梅傲雪看。 梅傲雪看到上面的字,发了一会呆,歪头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才不跟我说话的,原来你有苦衷啊。” 林桥点头,然后又在一片竹简上刻道:“你帮我治伤后就没了声音,我本以为是你故意害我,原来你也不知情。” 梅傲雪站起身跺脚说道:“原来你拿水泼我是怀疑我把你弄哑巴了?我是那样的人吗?想报复你就不帮你治伤了!没想到你除了小气,脑子也不好使,你、你就是个小人。” 梅傲雪气得撅起了嘴,背对着林桥坐到一边,一口接着一口喝着闷酒,过了一会,又转过身来,乜斜着眼问道:“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跟我说?比如跟我道歉啊什么的。” 林桥确实欠她一个道歉,于是使劲点了点头,梅傲雪却误会了,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心的说道:“我就知道,因为我也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想不想知道我要说什么?” 林桥又点了点头,梅傲雪眯起一只眼睛俏皮的一笑,一抬下巴说道:“我才不告诉你呢。你呀,你说你怎么就那么招人恨呢,本来我在尚月城喝酒,听见你唱歌我就想揍你,那时我可不认识你呀。” 林桥想起那个大雪纷飞的酒馆,一身粉衫的梅傲雪,心里打了一个哆嗦,那是林桥挥之不去的噩梦,虽然后来也被她打了几次,都没有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那么怕她;也许是被她打得多了,现在反而一点都不怕她了。 沉默了一会,梅傲雪又从背后解下一个酒葫芦,递给林桥道:“这酒你留着喝吧,那些豆兵上阵前都是要喝酒的,以后我再帮你留一些。” 林桥接过来放在身边,他的酒早就喝光了,这葫芦酒送来的恰到好处。 梅傲雪拿起林桥放在身边的竹简,随手翻着,见到了林桥刻下的孙子兵法开篇那句话,喃喃道:“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可不就是这样么,这句话好啊,是你写的吗?” 林桥点头,然后灵机一动,拿起一卷编好的竹简,根据脑中记忆,在上面刻下了孙子兵法始计篇的整篇文章,拿给梅傲雪看了。 林桥刻字的时候,梅傲雪已经在他身后看了个大概,此时仔细阅读,细细品味每一句话,觉得精妙非凡,百读不厌。读第一遍时,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短短三百三十多字,字字珠玑;读第二遍时,像是帮她打开了一片新天地,觉得用兵就该如此,前两天跟玄女所学兵法战阵,很多地方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现在豁然开朗,觉得若不依此法用兵,任你学再多战阵也是枉然;读第三遍时,又有不同感悟,兵法乃制胜之道,若战之不胜,学兵法有什么用,战争能用得上的不只是兵,还有时机、人心...... 梅傲雪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拿着竹简爱不释手,等到她心虚平静下来,才问林桥:“这是什么兵法?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能耐,并不是我所想那样,是一个,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嗯,人。” 林桥暗道:“你想说什么,怎么嗯啊啊的,是不是想骂人呢?” 梅傲雪接着说道:“这册兵法发人深省,百读不厌,你送给我吧。” 林桥点了点头,在一片竹简上刻道:“这是孙子兵法,一共十三篇,这是其中的开篇,名为始计篇,其他的我记不全了,等我想起来再写给你看。” 梅傲雪收起竹简,低声说道:“孙子兵法,有点意思,为取胜无所不用其极,确实够孙子的。” 林桥忍住笑意,反正也解释不清,由她随便想去吧。忽然记起梅傲雪也是医道高手,当时为林桥施针砭之术的时候,手法纯熟,说不定能治好他的病呢。 林桥一拍梅傲雪的胳膊,吸引了她的注意,然后指着嗓子,又指了指梅傲雪,梅傲雪疑惑道:“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刻字给我看呗,这么比划谁能看得懂?” 林桥无奈,这一会刻字刻得手都酸了,哆嗦着拿起刻刀,在竹简上刻下两个字:“治病。” 梅傲雪恍然大悟,面现难色,低头说道:“你的病我闻所未闻,不会治,对不起。”过了一会,抬头对林桥说道:“不过你别灰心,我们岱宗的医术天下无双,等从这里出去后,我带你去岱宗寻我父亲,他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林桥点了点头,梅傲雪站起来说道:“我有些倦了,要回去了,要不你跟我回营吧,反正也没什么事,咱俩和各一醉方休。” 林桥笑了笑,摇了摇头,指了一指天空,又指了指旁边的竹简和钟鼓,意思是他要守护玄女交给他的东西,又对着梅傲雪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山去吧。 梅傲雪嘟着嘴道:“真没意思,我走了。”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我真走了。”见林桥点着头挥着手,这才撅着嘴下山去了。 随后的时间里,玄女实验了几次她改良的豆兵,终于能够像真正的士兵那样战斗,虽然死了还是变成黄豆,但是无论强度还是拟真度,都有了质的飞跃。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演练终于重新开启了。这漫长的时间中,梅傲雪来了山丘十数次,有时候给林桥带些酒水,有时候什么也不带,就陪林桥聊聊天,有时候只是单纯的来坐坐,沉默的呆上好久,才告别回营。 林桥觉得梅傲雪变了,具体哪里变了他也说不上来,潜意识中只是以为是梅傲雪成长了,长大了一些,所以变得拘谨了,懂事了,知道七星门和岱宗是世交了,知道孝敬他这个小师叔了。这是好事,林桥也乐得跟梅傲雪一起待一会,听她念叨些有的没的,却不知,他不能说话,每次对梅傲雪报以微笑,都能让懵懂少女春心荡漾,芳心只扑在他身上。如果他能说话,还不一定会把梅傲雪气成什么样子,哪有他的酒喝,一天三顿打是少不了的。 时光荏苒,人心思变。无数次的战斗,无数次的演练,十个人打出了火气,也打出了情谊,这个奇异的世界形成了新的格局。 在梅傲雪的指挥下,黑队节节胜利,白山、元流、曲荆、随休四人对梅傲雪佩服的无以复加,梅傲雪令行必达,攻占了白队大片土地,也为玄女奉献了精彩的战斗场面。比如利用地形变阵,打得白队措手不及;比如分割战场,诱敌深入,吞并了白队卬弋整部,并成功将卬弋纳入到黑队麾下...... 林桥的两辆大车随两军战场的转移几易其地,不过每次都有一个山丘供他观战,不管玄女在不在场,只要有战争,林桥都会把战斗始末记得清清楚楚。有时梅傲雪翻起林桥记载的竹简,也会为她的战绩而惊讶,然后傲娇的扬起下巴,问林桥一句:“我厉害吧?”林桥重重的点头,她便会更加高兴,叽叽喳喳跟林桥说上半天,临走前会遗憾的说一句:“你要是能说话就好了。” 这一天,白队地盘终于全部被黑队占领,以摧枯拉朽来形容梅傲雪的兵势毫不为过,真是兵锋所向,攻无不克。 演练结束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完成了玄女的心愿,重要的不是奖励,而是能够离开这鬼地方了,能够再次见到外面的黑夜与亲人,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只有居来垂头丧气,与刚进来时完全不同,他看每个人的眼光都变的阴鸷,连看梅傲雪时也不例外。而跟着梅傲雪打了胜仗的五个人,都表示以后只要梅傲雪用得着他们,随叫随到,跟着她打仗,打得舒服,打得痛快。 玄女收了豆兵和两辆大车,对众人说道:“不论胜败,你们也算是我战阵之法的传人,临走前,你们可以在我洞府内任选一件宝物。梅傲雪就不用选了,我另有宝物相赠。”顿了顿又说道:“哑巴也不用选了,你不算我的传人,带你来是因为对你好奇,现在么,你也提不起我的兴趣了,一会我单独送你离开。” 哑巴就是林桥,大家都这么叫他,虽然梅傲雪不允许他们这样叫,几次都跟他们翻了脸,也没能改变大家对林桥的称呼,林桥倒无所谓,爱怎么叫怎么叫,又不会少块肉。 听玄女的意思林桥这些天白忙活了,又是记录又是统计,还跟着转移战场,耽误了那么久时间,一句话就打发走了?居来他们打得毫无亮点,都有宝物拿,就他林桥没有?哑巴就是好欺负,随便怎么安排,反正也不会争执。 梅傲雪说道:“玄女,我跟林桥一块走,另外,我的宝物到时候我送给林桥,你不会反对吧?” 玄女表情一滞,接着面无表情的说道:“我送你的就是你的了,随便你送给什么人,只要你舍得。” 挥手间,众人眼前一花,眼前已变了景色,出现在一座巨大的石室内,石室中间一块巨大的沙盘,上面有山有水,跟他们刚刚出来的世界一模一样,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在沙盘上生活了很多天,再看一旁的玄女,身姿曼妙,也就跟梅傲雪一般高,玄女随手一指:“这洞府里的宝物,随便你们选一件。” 【作者题外话】:到这里也该上推荐了,该铺垫的也铺垫完了,故事正式开始,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让更多的人看到本书,拜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