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姐姐正伏在书桌上，在为一些事情烦恼。没有人通知她苟德的归来，所以当她看到苟德耷拉着脑袋走进来的时候，猛地一激灵，站了起来。

“你再不回来，我就打算派人去找你了。”苟湾湾尽量保持着平静。

“对不起，姐姐。我出去玩了。”苟德看着姐姐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有一些内疚，也有一些惊喜：姐姐终于办完事情归来了。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要晋入中阶武者是很难的，你这样散漫，怎么能成为强者？”苟湾湾重又坐回书桌前，她不会让自己失态，苟或离家，她自觉应当承担家族的责任，成为苟家的门面和脊柱，不让本就强聒不舍的外界看苟家的笑话。

姐姐一边审阅案卷，一边进行接下来的谈话，让自己显得更威严，让说出的话更有说服力：“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强者才有话语权，只有变强，你才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那所有事情都不会由你说了算数。修炼并不是一件难事啊，只要你静下心来，不去乱想除了修炼外的其他事情，怎么会成功不了呢？努力的利和懒惰的弊我都给你讲过无数次了，为什么你就是不听话呢？”苟湾湾说

苟德并不完全认可姐姐说的话，或者说，他和苟湾湾并不是站在同一立场上的。但他不愿意反驳，这样会让姐姐更难受的。

“姐姐，我错了，别生气啦。我有在刻苦修炼，你看我进步了！”苟德疏通身体的脉络，向姐姐展示自己在武功上的进步。

苟湾湾却眉头一皱：“怎么如此不稳定，你又用旁门左道突破！”她急忙走到苟德跟前，细细摸索着苟德的武脉。

苟德的武脉很不稳定，虽然经过了人为的修复，但还需要日后悉心的调养，才能恢复正常。

“你，你怎么不听话呢，这样急于求成，会酿成大错的。”

苟德看着姐姐焦急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姐姐满意，他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

苟湾湾还记得苟德最害怕姐姐不心疼他；她撸起弟弟的袖子，发现苟德手臂上的伤口。她心软了，不再提那些带有目的性的要求和家长的大道理，语气也轻柔了许多：

“这样会让你的身体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的。无论怎样，你的身体是最重要的啊。苟德，我永远都爱你，你永远永远是我的弟弟，无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我太着急了，或许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引领你成为一个男子汉。我有时候也想帮你承受所有的苦啊，但是，有很多事情连姐姐都做不到，所以希望你能早日长大，可以帮助我。”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蹲下来撑着苟德的肩膀，抽泣道：“父亲在朝中受了很多苦，而我一点都帮不了他。不是说我们的事业会震古烁今，而是我们要坚信我们做的事情是正确的，是值得我们不惜一切去守护的。可是，我看着父亲有了白发，我突然害怕我们完成不了。”

苟德不知所措了片刻。姐姐从来都是坚强的，如果姐姐会伤心，她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哭，她一定只会将在弟弟面前倾诉。父亲希望她坚强，外人希望她得体，弟弟在不听话的时候像个顽皮的小孩，却会在她伤心的时候，暂时地蜕变为体贴和温柔的男子汉。

苟德感到了一种荣耀。他确实有很多沮丧的地方，他想要一个拥抱缓解那些沮丧。但是姐姐哭了，那一切都往后退了一步了。

他轻轻地用小手抱住姐姐：“姐姐，不要哭好不好，我会听话的。”

姐姐的担当是，在哭一场后继续成为家族的大梁。弟弟的担当是，害怕姐姐伤心，所以舍弃自己那些心爱的玩具。

苟德在那一刻清楚了，自己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家人。

苟湾湾答谢了老穆对苟德的关照，苟家原本就很喜欢和志向高雅的人打交道。老穆却不愿意在苟家多留几天，他说他这个人是闲不住的。

苟德要送老穆离开沙漠。

“老穆，你要去哪里？”

“我没有明确的方向，或许四海为家吧。我觉得，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都是独一无二的，我尽力做到不偏袒。”

苟德心想，或许这是因为老穆在游行中最重要的是他自己。旅人在旅途中，景色和经历并不是最重要的。当一个人真正抛弃了所有欲望和所有烦恼，只放任自己最纯粹的灵魂在世间游荡，没有一点奢求，虽然不会感到胜利的愉悦，也防止了失望后的暗自神伤。淡淡地享受着生活的愉悦，无论终点多么遥远，无论经历多么颠簸，哪怕从沙漠辗转至海洋，心境是一样的静悄悄美滋滋的平和。人这一生，好像就是这样了。能这样过完人的一生，好像也并不错。

哪怕是这样淡泊的理想，也需要强大修为的助力才能实现。人这一生，好像又非常难。苟德叹了口气。

“孩子，你的理想是什么呢，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老穆虽然直视着前方，苟德却觉得他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我不清楚……但是我有设想过，或许是变成一个商人？可是我对买东西和买东西一点都没有兴趣啊。我不害怕雇佣兵他们时刻都充满危险的生活，但是，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安安稳稳，这听起来才像样嘛。可是，平庸好像在人们眼中是一个贬义词。我曾经想要赢很多很多的赌局，哪怕是一文钱一局，我也会非常高兴的。这不算理想吧，当我去思考周围这些密密麻麻的，和我看不对眼，却偏偏和我有关的事情时，我就会喘不过气来。但是现在，我觉得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苟德在短暂的停顿和思考后又说：“现在我有一个梦想了，就是像你一样，成为一名旅者，成为一名游侠，去周游世界……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在那之前，我需要完成一些事情，我需要成为一个很强很强的武者，只有那样才能让我的家族和家人渡过难关。”

在夜晚中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寻到了一丝光芒的踪影，他想要不顾一切去追寻，可是，当他回头看到曾陪伴自己无数夜晚的篝火，往昔的画面牵动着少年的心。

追光的孩子，忘不了篝火的恩情。

渴望平凡也渴望自由的苟德，愿意为了爱他的和他爱的人付出自己。

“你爱他们，胜过爱你自己。”老穆这样说到。

苟德想起父亲的胡须，想起姐姐的发梢，好像的确如此。在最亲爱的人的面前，连最叫他忘不掉的玩具也没那么可贵了。

“老穆，我说的这些话，会是妄想吗？”

“不，这是你的答案，也将成为属于你的故事的大纲。”

苟德接着坚定地说：“我不会让任何人失望的，我只说这一句大话。”

老穆欣然一笑。少年啊，铭记你的答案吧。在沙漠中行走，毅力和目标是不可或缺的。

他们到达一处洋溢着流沙的沙丘，沙蛇感受到老穆的气息，不敢再嬉闹。沙堆也随之停止了流动。老穆牵着苟德登上沙丘顶部。

豁然开朗了，眼前是即将远走的夕阳，和沙漠的边境。

“孩子，在你的陪伴下，我的旅途很愉快。”

苟德没有经历过分别，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却开不了口。怕说多了太繁琐，怕说少了表达不出自己的情感。

“孩子，这个送给你。”那是老穆在这次沙漠之行中写下的游记。

“可是，这是属于你的啊，我怎么能收下呢，而且……”苟德连忙摆手，可是当老穆真正把那本记录着故事和他的心语的书交给他的时候，苟德却难以拒绝了。

“孩子，我们再赌一场吧。”

苟德认真地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

“就赌二十年后，你会完成你最大的心愿。如果我赢了，我们就在这里重逢吧，你跟我走，去完成你剩下的心愿。这是一场赌局，也可以算是一种祝福，但说不定，这会是一个事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