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黄昏总是来得迟些。
楚河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像一块将熄的炭,把西边的云烧得通红。
他站在那棵老槐树下,树干粗得需要三个成年男子才能合抱,树皮皲裂如老人脸上的皱纹。
树下有一块木牌,半埋在土里,只露出一个角,像是被谁随手丢弃的垃圾。
但楚河知道那不是垃圾。
非但不是垃圾,反而是苦力们劳累一天后,活下去的希望。
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拨开泥土,将木牌整个挖了出来。
木牌很轻,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个简陋的箭头,指向北方。箭头下方,写着具体的地址,北头村从东数第五家。
楚河看了一眼木牌上的地址,调侃道:“这保密工作,比皇城司还要精细。”
他将木牌揣入怀中,顺着箭头所指的方向走去。
路越走越窄,两旁的房屋也越来越破败。
最后,他停在了一间摇摇欲坠的土屋前。
屋前蹲着三个汉子,正在地上掷骰子赌钱。旁边放着半只用荷叶包着的烧鸡,油渍已经渗透了荷叶,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
三个汉子听到脚步声,同时抬头。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这位爷,是来玩的?”壮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楚河点点头,“我总不能是来被玩的吧。”
壮汉笑道:“看不出来,您还挺幽默的。”
楚河从怀中摸出一串铜钱,“别废话,一次多少?”
壮汉伸出五根粗短的手指,“五十文。” 楚河拿出一百文,递给壮汉,“只要我满意就好。” 壮汉双眼一亮,接过铜钱时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一个有钱的年轻凯子,是他们这行里最受欢迎的了。 他们掏钱爽快,要求少,容易满足。 不像那些老油子,钱少事情多。 他们是钱一分不想掏,事情还一大堆,他最不想接的,就是那群人的生意。 所以,像楚河这样的优质客人,绝对不能怠慢了。 他转身对另外两个汉子使了个眼色,然后恭敬地对楚河做了个“请”的手势,“爷,里边请。” 楚河走了进去,屋内比外面看起来还要破败。 四壁空空,墙角结着蛛网,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 东边的墙上有个拳头大小的洞,西边则有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壮汉带着楚河来到东墙前,清了清嗓子,对着墙洞那边喊道:“都排好队!” 第一个女人从墙洞那边走了过来。她身材适中,脸上涂着廉价的胭脂,但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在这种地方实属罕见。 楚河凑了上去,透过墙洞看了一眼,但随即就摇了摇头。 壮汉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喊道:“下一个。” 他转身对着楚河道:“爷,这个我包您满意,这个馒头大,性子好,很多客人都赞不绝口。” 楚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第二个女人很快出现。 她果然和壮汉说得一样,胸前的雪白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晃眼,走起路来波涛汹涌。 看她的面向和走姿就能猜到,这是个温柔的女人,会在你伤心难过的,将你搂入怀中,轻拍你的后背,哼唱着歌谣哄你入睡。 但楚河依旧摇头。 壮汉瞪大了眼睛,问道:“这都不满意?” 楚河摇头,“下一个。” 第三个、第四个......壮汉的额头开始冒汗。 当第五个女人出现时,壮汉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 “爷,好货已经全没了,这是最后一个。”壮汉擦了擦汗,“您要看不上,就只能去别处了。” 但壮汉心中已经明白,这一百文他今天是赚不到了。 最后一个女人确实不怎么样。 她身材臃肿,脸上的粉厚得能刮下一层,眼角已经有了细纹。 即使是在破窑这种连妓院都不够资格叫的地方,她通常一个月也接不到几个客人。 这也难怪,不管在哪里,男人都是更喜欢年轻漂亮的。 但楚河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就她吧。”楚河说。 壮汉愣了一下,似乎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爷,您确定?” 楚河点头,“确定极了。” 汉子瞪大眼睛,随即笑得见牙不见眼,“爷好眼光!这婆娘虽然模样不济,但活计好着呢!” 他殷勤地推开西边的木门,将楚河和女人送进去后,“您尽兴!” 接着,又识相地把门口的两个同伴也带走了。 临走前,他对着身旁的两个同伴说道:“现在的人,品味这么怪的吗?上次来了个丑货要点她,这次来的年轻帅气的小伙也要点她。” 屋内只有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板床和一把三条腿的椅子,木板床上铺着一张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褥子。 女人关上门,转身就要解楚河的腰带。 楚河轻轻按住她的手,“不急,先说会话。” 女人撇了撇嘴,但还是顺从地松开了手。 她从枕下摸出半截蜡烛点上,昏黄的光晕里,楚河看清了她松弛的下巴和脖子上深浅不一的皱纹。 接着,女人又绕到楚河身后,开始为他按摩肩膀。 “最近生意如何?”楚河问道,声音刻意放得很轻。 “马马虎虎。”女人的手劲很足,按得楚河肩膀生疼,“像我们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生意。” 楚河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女人道:“那些才子佳人们都是去的青楼,再不济也会去酒楼或者瓦舍,来我们这里都是穷苦人,他们往往得攒上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才能来一次。” 楚河问道:“那点你的客人多吗?” 女人摇头,“这个月连你在内,是四个。” 楚河继续问,“有没有特别的客人?” 女人的手突然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按摩,“爷问这个做什么?” 楚河从怀中摸出五十文钱,放在床板上,“有没有一个身材瘦小,左臂上有蜜蜂纹身的人来过?” 女人的眼睛盯着那堆铜钱,舔了舔嘴唇,“有。” 楚河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什么时候?” 女人已经看出了楚河不是来找乐子的,而是来打听人的。 于是,女人开口道:“再加五十文。” 楚河又排出五十文。 “三天前的晚上。”女人收起钱,声音压得更低,“那家伙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但没想到厉害的很,一晚上折腾了三次,所以我记得清楚。” 【作者题外话】:求银票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