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丢下一块碎银,转身上楼。
二楼走廊幽深,唯有尽头那间房透出一线灯光。楚河放轻脚步,指尖按在剑柄上。
距离房门还有三步时,他突然停下。
门缝下,缓缓渗出一缕红雾,腥甜如血。
楚河瞳孔骤缩,猛地侧身!
“嗖!”
一颗红色石子破门而出,擦着他的脸颊飞过,深深嵌入身后廊柱。石子表面布满诡异纹路,像是凝固的血丝。
“这石头有意思,竟然是全红的,跟血一样。”楚河低语。
老板跟上来,看到那石子顿时腿软:“这、这是血石子,飘香楼的姑娘们用的,据说能招桃花。”
楚河冷笑,一脚踹开房门!
屋内空无一人,唯有一盏孤灯摇曳。桌上茶壶尚温,杯中碧螺春分毫未动。
窗扉大开,风雨卷入,吹得灯焰忽明忽暗。
楚河走到窗前,只见窗棂上挂着一只蜂虫标本,翅膀上沾着新鲜的血迹。
雨幕中,那道飘忽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街角。
楚河转身,看向瑟缩在门后的老掌柜:“你说这血石子是飘香楼的姑娘所用?”
老掌柜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柜台边缘,眼神突然变得迷离:“准确的说是月儿姑娘,她飘香楼的头牌。”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布满皱纹的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迸发出少年般的光彩。
楚河没有催促。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将死之人回忆毕生最灿烂时刻时,便是这般模样。
“我这一辈子都是老老实实地做人。”老掌柜的喉结上下滚动,“规规矩矩的,从来没有越线,但就荒唐过那么一次。”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很轻。油灯的火苗在他眼中跳动,映照出一段尘封的往事。
他颤抖着伸出三根手指,“那一夜,我三十年的积蓄全给了她。”
楚河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老掌柜是在答非所问,但他还是没有打断老掌柜。
因为他看得出,老掌柜对那段回忆感到无比满足。 人这一生能开心的时候本就不多,所以他一向不喜欢在人开心的时候去打扰别人。 这段荒唐的经历,一定也是段很特别的故事。 在这个充斥着算计与背叛的世道里,能让人心甘情愿倾家荡产的女人,必定有其非凡之处。 老掌柜突然抓住楚河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可她值得!值得!”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在哭,“你没见过她,不知道什么叫蚀骨销魂。” 楚河没有抽回手。他理解这种近乎虔诚的狂热,有些人就像毒药,明知致命却令人甘之如饴。 “后来呢?” “后来?” 老掌柜松开手,痴痴地笑了,“哪有什么后来,像我这样的糟老头子能得她一杯酒,已经是天大的福分。” 他的指甲深深抠进柜台缝隙:“可我宁愿,宁愿舔她的鞋底。” 楚河没有露出笑容。 他觉得自己能理解这位老人的心情。 一个人辛苦奋斗多年,画地为牢,把自己关在一家店几十年,得到的不过是些油垢桌椅柜台,那么他为什么不能冲动一次呢? 人总要为自己活一次,哪怕就那么一次。 楚河望向窗外。雨丝在灯笼映照下如同千万根银针,刺向漆黑的大地。 他决定去拜访一下这位姑娘,不仅是为了好奇,也是为了查查那块红石头。 “飘香楼怎么走?” 老掌柜如梦初醒,指向西南方向:“后街挂着红灯笼的那条巷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化作一声叹息:“年轻人,小心她的眼睛,会吃人的。” 雨势渐小,但夜色更浓。 楚河站在飘香楼前,仰头望着这座灯火通明的三层木楼。 楼前挂着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晃,将地上的水洼映得如同血池。 丝竹声、调笑声、酒杯碰撞声混在一起,从雕花窗棂里渗出,飘散在潮湿的空气中。 “客官里面请。”龟公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却在看清楚河腰间长剑时笑容一僵,“这位爷是来寻乐的,还是?” “我是来见见月儿姑娘的。”楚河抛出一锭银子。 龟公接过银子咬了咬,脸上重新堆起笑容:“爷来得不巧,月儿姑娘正在待客,您得等一会,要不我先安排别的姑娘?” 楚河摇头,“等多久?” 龟公竖起三根手指:“至少三个时辰。” 楚河又掏出一锭金子。 龟公的眼睛直了:“爷稍等!小的这就去安排!” 一个时辰后,楚河被引入三楼最里间的厢房。 房门推开时,先闻到的是一股奇特的香气,像是檀香混着某种腥甜。 房内陈设极尽奢华,地上铺着雪白的狐皮,墙上挂着各式皮鞭、镣铐,还有几双锃亮的皮靴整齐地摆在架子上。 楚河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出现在女人的闺房里。 “这位公子,久等了。” 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慵懒中带着一丝沙哑。 月儿姑娘缓步走出,烛光下,她穿着一袭近乎透明的红纱裙,肌肤如雪,唇若点朱。 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瞳孔竟是罕见的琥珀色,看人时仿佛能直透心底。 楚河忽然明白了掌柜的话。这样的女人,确实值得倾家荡产。 “公子为何一直盯着奴家看?”月儿轻笑,指尖抚过自己的锁骨。 楚河开口道:“难道来这里的人不都是这样吗?” 听到这话,月儿突然笑了。 她笑的时候,楚河才注意到她的腰肢是那么的柔软纤细,她的腿是那么的修长圆润。 月儿道:“既然你来找我,那就应该知道,我很贵。” 楚河点头,“就算不知道,我现在也能看得出。” 月儿继续问道:“那你身上有多少钱呢?” 楚河想了一下,然后问道:“如果是个死人,你还会收钱码?” 月儿一怔,随后道:“死人当然不收钱,但活人就一定要付,而且是全付。” 楚河又问道:“那快死的人?” 月儿道:“也要收钱,不过我可以考虑给你半价。” 楚河道:“那你给我半价吧。” 月儿将楚河上下都打量了一番,然后道:“可我看不出你像是个快死的人。” 楚河道:“现在不是,但马上就死了。” 说着,他拿出了皇城司的腰牌,“你应该知道王御史女儿被采花蜂强暴的案子吧,朝廷要我们一个月内破案,现在只剩下十来天,但我还没有头绪。” 他抬起头,看着月儿,问道:“你说,我岂不是快死了?” 月儿愣了一下,然后才点头道:“那你确实是快死了。” 楚河道:“那你应该给我半价。” 月儿点头,“应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