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输了呢?”楚河问。 “那我自然任凭楚捕头发落,是杀是剐,绝无怨言。并且,我会将作案经过、赃物藏匿之处,悉数告知。”柳惊蛰答得毫不犹豫。 雨声渐密,敲打窗棂。酒馆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楚河缓缓松开了按剑的手,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酒,一饮而尽。烈酒过喉,带来一片灼烧般的暖意。 “柳惊蛰,”他放下酒杯,看着对方,“你也算条汉子,有种。” 他站起身,丢下几块碎银子在桌上。 “明日寅时,松树林。我等你。” 说完,他不再看柳惊蛰,转身大步走入门外迷蒙的雨幕之中。 柳惊蛰独自坐在桌前,看着楚河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缓缓握紧。 眼中闪过挣扎、痛苦,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决然。 他提起酒壶,将里面剩余的酒液全部倒入口中,任那辛辣灼烧着五脏六腑。 雨,还在下。 夜雨未歇,敲打窗棂,声声入耳。 楚河回到驿馆,脱下湿透的外衫,简单擦拭后便盘膝坐于榻上。 与柳惊蛰的约定,明日寅时那一战,绝非寻常江湖比斗。 对方是一派掌门,虽然走了邪路,但也有其坚持与决绝,更牵扯王府重案,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他都需以全盛状态应对。 于是,楚河摒弃杂念,运转内力,周天循环,将白日郁结与酒气缓缓化去。 不久,呼吸变得绵长均匀,竟在雨声中沉沉睡去,意在养精蓄锐。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是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数道尖锐地声响传入他的耳中。 “咻!咻!咻!” 三道极其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骤然撕裂雨幕,穿透窗纸,成品字形直射榻上楚河! 楚河虽在睡梦中,但多年刀头舐血养成的警觉已成本能。 危机临体刹那,他猛地睁开双眼,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一个迅疾无比的铁板桥向后仰倒! “笃!笃!笃!” 三枚乌黑发亮、造型奇特的柳叶飞镖,几乎贴着他的鼻尖擦过,深深钉入他头侧的床板之上,镖尾兀自急速颤动,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镖尖隐泛幽蓝,显然淬有剧毒! 楚河背心瞬间沁出一层冷汗,睡意全无。 他腰腹发力,一个鲤鱼打挺弹身而起,目光如电扫向窗外! 只见雨幕之中,一道模糊的黑影在对面屋脊上一闪而逝,速度极快地向城外方向遁去。 “想走?”楚河低喝一声,心中怒意升腾。 无论是灭口、警告还是阻挠,对方既然出手,便绝不能让其逃脱! 他甚至来不及取剑,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撞开窗户,落入院中,脚尖在湿滑的青石板上轻轻一点,人已腾空跃上屋顶,朝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疾追而去! 雨夜追凶,两人身形皆快如鬼魅。 前方黑影对地势极为熟悉,专挑阴暗僻静处穿梭,时而屋檐,时而小巷,试图摆脱。 但楚河新力初生,体内灵气磅礴,又将惊鸿步法催到极致,如影随形,死死咬住对方,距离甚至还在一点点拉近。 一追一逃,很快便出了城,投入城西那片荒芜的松树林。 林中黑暗更浓,松针混着泥土的气息被雨水放大,湿冷刺骨。 追至林间一片略微开阔的空地,前方那黑影却骤然停步,转过身来,不再逃跑。 楚河也在十丈外刹住身形,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目光冰冷地锁定对方:“你是谁?为何袭偷袭……” 但话未说完,他声音戛然而止,眉头猛地皱起。 因为在他停下的瞬间,左右两侧以及身后的阴影里,又无声无息地走出了两人。 加上最初引他来的那人,共是三个。 三人呈品字形,将他隐隐围在中间。 三人皆是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双精光内敛的眼睛。 而且楚河能察觉到,这三人的气息沉凝如山,呼吸与雨声、风声几乎融为一体,显然都是修为精深、经验老道之辈。 更让楚河心惊的是,这三人的气息隐隐相连,竟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合击阵势。 最关键的是,他们身上,都带着一股与柳惊蛰同源,却更加沧桑晦涩的气息。 那是“影竹”的味道。 “影竹的人?”楚河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意外,“柳惊蛰让你们来的?这便是他明日决斗的诚意?” “与掌门无关!”正面那引他前来之人开口,声音苍老而沙哑,他缓缓扯下面巾,露出一张布满风霜、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脸庞,约莫五十岁上下。 “老夫,鬼手柳玄。”他又指了指左侧一个身材瘦高、手指奇长之人:“这位,无影针墨尘。” 说着,他再指向右侧一个气息最为沉浑、稳如磐石的汉子:“这位是铁壁,石昊。” “我等三人,皆是影竹长老。”柳玄沉声道,语气复杂,“今夜冒昧请楚城司前来,只为一事:恳请楚大人,放弃明日与我家掌门之约。” 楚河目光扫过三人,心中了然。原来是为保柳惊蛰性命。 他冷声开口道:“你们这叫请?” 柳玄道:“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楚河开口问道:“你们刚才说不是柳惊蛰让您们做的,那你们是受到了谁的指使?” 柳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掌门,唉。惊蛰那孩子,他走错了路,我等皆知!王府之事,大错特错!” 他说得极为诚恳,即便是楚河,也没办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丝毫破绽。 他继续开口道:“但他、他是我影竹最后的希望,是老掌门唯一的血脉!” 墨尘接话道:“只是他急于光复宗门,以至心魔丛生,行事偏激,可他本心非恶!明日决斗,他绝非楚城司对手,唯死而已!我等,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楚河沉默片刻,雨声淅沥。他能感受到这三位老者话语中的沉重与无奈。 一边是宗门律法与公义,另一边是看着长大的少主与门派传承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