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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竹林弃婴

寒山雪阳 清洛 3852 2025-10-31 12:16

  

一双枯瘦的手,借着煤油灯昏暗的光,密密匆匆地织着,除了窸窸窣窣针脚穿梭的声响,整个寨子安静得出奇,寒山屏住呼吸,一双又大又深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阿婆手中来无影去无踪的弧形银针。

  

  

天实在太冷,他忍不住去轻轻搓搓冰冻的手,时令已是大雪,湘西的这个时节,冰渣一样的寒风直往裤脚和脖子里钻,钻着钻着,就浸入了人的骨头里,寒气四处蹿着,躲进厚厚的棉被里还觉得湿漉漉的。

  

阿婆年事已高,针脚盯得久了眼角泛出了湿湿的泪,也不敢耽搁时间去擦。深深的眸子,褶皱的皮肤,额头上红白相间的图腾,和这双枯瘦的手一样,处处都在诉说着她经历的沧桑。这不是一般的针线活,这是能续命的蛊术,是不属于这个寨子的法术。

  

屋顶上的月亮皎洁得透着浓浓的寒意。天空显现出一整片暗沉沉的黑,今夜蹊跷得没有星星,没有星星的夜里寨子里是不允许生火的,也不许人影走动,如此一来,更衬得这轮孤月灼灼地白。

  

又白又冷。

  

寒山怀里的婴儿不哭不闹,奄奄一息。这个小女孩和寒山一样白净,寒山和锦瑟在寨子边缘的竹林里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在小声地啼哭,一头雪白的狼守着她,寒山和锦瑟靠近的时候,这头狼嗖得一下蹿开几十米,吓得寒山一声尖叫,继而紧紧捂住了嘴巴。这头狼一直在几十米的地方望着寒山,直到寒山抱起女娃往家里走,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开。

  

阿婆的双腿盖着厚厚的蚕丝被,是寒山亲手养的蚕、抽的丝,织的被子。寒山是捡来的孩子,被阿婆养的狼从山里叼回家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寒山生得白净,但眉头长了一块红色的斑,估计是隔壁寨子里将红色视为不祥之兆,故而生下来就被丢在深山老林里了吧。狼把寒山叼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寒冬腊月,阿婆看着寒山的可怜模样就把他留下了,跟着母狼的三个小崽子一起养着。

  

寒山没见过雪狼,只在寨子里的传说中听过。阿婆也养了四头狼,但没有一头是雪白的。锦瑟是最漂亮的一头,却也只是在眉头、耳朵、肚皮这里有白色的毛,特别柔软,毛的末端会在太阳下散发出一种金色的光芒。四头狼性格各不一样,锦瑟跟着寒山一起长大,寒山一直觉得,它就是世上最好看的狼。直到今夜,看到了这头通体雪白的狼,寒山方才生出一种浅浅淡淡的惧意,这头狼好看,却也不像是这个现实世界里的生物,白狼似乎浑身泛着光,就像遥远的月亮一般。

  

想到这里,寒山抱紧女娃,头也不回地跑回家,一路上用斗篷把女娃裹得紧紧地,帽檐扯得低低的,生怕被人看见,怀里的娃也懂事,不声不响,不嫌颠簸,不一会儿就闭上了水灵灵的眼睛,浅浅地睡着了。

  

这个女娃真漂亮啊,眉眼生得特别媚,眉毛细长,眼角微微上翘,睫毛却浓密黑亮,睡着的时候,像个小扇子。寒山低头看了一眼,心里竟觉得暖暖甜甜的,心想,如果阿婆不同意收养她,我就自己养着,像锦瑟陪着他一样,陪着小女娃长大。

  

回家的时候,阿婆在门口巴巴地望着。天上没有星星的夜,寨子不允许点火,山里的野兽们可是出没得最勤的时候,寒山还小,法术还只是三脚猫功夫不入流,连头猛兽都对付不了,锦瑟又是头即将生娃娃的母狼,没什么攻击力,寒山这个不听话的孩子,有事没事就往寨子边上蹿,摘蘑菇采花抓兔子,虽说都是为了逗阿婆开心,但屡教不改,阿婆真是又喜欢又头疼。

  

  

“阿婆,先别骂我,咱进屋说。”寒山浑身裹挟着寒气,脸蛋冻得红扑扑的,锦瑟也跑得喘喘的,不知道这孩子又闯了啥祸。

  

“你这小子,马上下雪了,还四处乱窜。锦瑟肚子大了驮不了你,困在雪里了怎么办?”阿婆装作很生气的样子,从怀里端出一块烤熟的熏马肉和几个烤洋芋。寒山知道阿婆不是吓他,湘西的雪夜,只需要半个时辰,就能淹没不少人。

  

换做以往,寒山早就一把夺过去马肉和洋芋坐在炉子旁边跟阿婆顶嘴边啃起来,今天没有炉子,寒山也没接过这些吃的。左手抓了阿婆的手往屋里钻,阿婆这才迷糊着看见,披风斗篷下,寒山用右手紧紧地抱着个啥,怀里的东西被一床崭新的蚕丝毯子包得紧紧的。

  

“你偷什么了寒山,阿婆交代过你,不许偷东西!上次你拿了人家的水晶球害得阿婆连夜赶了十里路去登门道歉,你……”阿婆还没说完,寒山一把扯下他的斗篷,跪在阿婆面前,“阿婆,救救她,就像你小时候救我一样!”寒山的眼泪簌簌地流着,还不等阿婆细细看这个包住的孩子,寒山抽泣着说“我抱上她的时候她还会哭,接下来就睡了,这会儿手脚都不太暖和了”。

  

阿婆心里咯噔一下,捡回个死娃娃可不是个好兆头,是寨子里的大忌。可看着寒山眼泪汪汪的,阿婆还是伸手去摸了摸这个女娃,“别哭了,还是活的,你把她放床上去,去挤半碗狼奶来,把阿婆柜子里那个蓝色青花的篓子拿过来,在柜子最下面一层,要用力按右边那个石头开关,这个事,谁也不许说。”阿婆交代完寒山,从长裙里拿出个银丝头巾,把头上的图腾细细地洗净用银丝头巾盖住,又点了一只香,唤头狼琵琶把锦瑟领出去,在家门口好生守着,不许外人靠近。

  

寒山紧张兮兮地照做,阿婆把襁褓里的婴儿手脚都摸了摸,探了探鼻息,已经很弱了,让寒山把狼奶揣心窝子里暖着,又把今年给寒山做的狐狸毛新褂子拿来给女娃裹上,然后把寒山支开,脱下女娃身上的鹅黄色蚕子被,连同那只金镯子和粉色玉佩,一起拿破布裹着锁紧了她的柜子里。

  

寒山不知道的是,阿婆这个柜子,四十年不曾打开过。

  

弧形银针还在飞舞着,阿婆手中的布偶小人儿渐渐浮现出了眉眼,鼻唇,紧接着头发、手脚也就慢慢成形了。等阿婆将两朵绯红绣上布偶的脸颊,阿婆拿银针扎了自己的手指,用血在布偶的背后抹匀了,怀里的娃娃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发出一声弱弱的啼哭。寒山看见小女娃活了过来,连忙给女娃喂狼奶,看女娃一口口吸着,寒山这才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和额头上紧张地汗珠,傻傻地笑了起来。

  

阿婆见状,长舒了一口气,慢腾腾收起了银针,掀开腿上的被子,锤了锤酸痛的膝盖,搀着旁边的柜子缓缓站了起来,细细端详着寒山怀里的娃。见阿婆筋疲力尽的样子,寒山懂事地不作声响,轻轻拍打着小女娃,小女娃也估摸着累了,望了寒山一眼,小嘴角抿了抿,就睡熟了。寒山看着这微微的一笑,心里像蜜糖化开一般。

  

等缓过劲来,阿婆唤寒山关紧了房门,密密地交代:

  

  

“寒山你听着,这个漂亮娃娃,你要是想她活命,不能让人听到她的哭声,不能让人知道你大雪夜捡回来的,等雪化了,才能说。还有,你记着,这个娃你以后不能喊妹妹,对外人只能叫他弟弟,你不能让人欺负她,不能让人知道她是女娃。”

  

寒山瞪着大大的眼睛,呆呆地望着五官几乎要拧在一起的的阿婆,讷讷地点了点头。他忽然有点害怕,阿婆平日里虽然有点啰嗦,但从不像今晚这样凶,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寒山,今天阿婆用的法术,若是让寨子里的人知道了,我们全都活不了,就是死都不能说。还有,这三个月,不许带外人回家,阿婆要继续用法术封着整座房子,不能传出这个女娃的气息,开春了,阿婆才能出门,这几个月,别人问起,就说阿婆病了……“

  

那晚,阿婆交代了很多很多,寒山虽然不懂,虽然害怕,但他知道,要想这个可爱的小女婴活命,他再也不能胡乱调皮,一切都要依照阿婆的安排,直到很多年很多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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