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原来是衍道高人，便要吾这山野小神涨涨见识好了。”

蓝焰轻蔑的笑声让季辰手上加重了几分力道，“擒道”一式打出，竟似将连蓝焰所在的李稚真之身都要碾杀。

李稚真压根不知道眉间蓝焰是何来头，又如何这般嚣张，自己又无力制止，只好安心闭目迎那如鬼神般的指法。

蓝焰在李稚真眉心燃烧，在先前一番对话后就悄然息声，也无甚动作，仿佛引颈就戮。

季辰不管这些，不管蓝焰是轻敌还是放弃抵抗，他这一式“擒道”都绝无收回的可能。

两指刚要触到李稚真肌肤，季辰就发觉自己意识被一股伟力拖拽，季辰心惊胆寒，自己的神识规模与那伟力犹如日月之差，他断无可能抵抗。

苍茫大海之上，一座金身法相陡然浮现，魁梧何止万丈，法相肃穆威严，目中空无一物，巍然无匹的神性光辉映散，季辰无声仰望。

季辰只觉窒息，一身术法神通被紧紧封锁，灵力被神辉死死压制。

“衍道强者，果然恐怖。”那声音沧桑又高远。

季辰面目被涨的通红，嘴唇颤动，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来自万丈金身法相的压力，神性光辉的诸天映照，剥夺了他的言语能力。

那金身法相双手合十，面带慈祥，吟唱大道之音，声浪在季辰耳畔回旋，季辰顿感天旋地转，天不是天，地不是地，混沌初生，硬扛道的威压。

冷汗浸湿衣衫，季辰险死还生，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抬头望那金身法相，惊骇久久不去。

那神像斥声震天，“遇吾怎敢不拜。”

季辰竟忘了威压消散，不然他哪里抬得起头来，他当前只觉这神灵好不讲理，自己动声皆失，哪里是不尊敬。

下一刻，眼前天地塌陷，世界破碎，意识登时昏迷。

再睁眼，慌忙看那威严金身，重重叩首。

金身法相不怒不喜，“衍道威严何在。”

季辰跪着聆听大道一般的音浪，叩首不断，“季辰冒犯尊神，当求一死。”

“依你好了。”神灵淡淡一语。

神威震动，海域咆哮。

季辰面露苦涩，闭目等死。

这一刻，他想了很多，一生记忆尽数浮现脑海，他如一个看客，走马观花的就看完了这数百年起起伏伏的人生。

少年英姿勃发，青年被人废掉根基，但他毅力非凡，挺了过来，因祸得福，一身道缘福禄比之名门大族子弟也不遑多让。

待至前些日，破关入世，后世满堂儿孙被人杀的一个不剩，他早就修得了一副自在心，平淡处之，本欲奔赴异域再肆意个百年。

那一日他入世，看尽俗世百态，不悲不喜，仿佛什么事都无法使他的内心触动分毫，他怕了，他离人间越来越远。早已忘了少年时的修道初衷，他恍然惊悟，即使身得大道又能如何？

人命如草芥，死变死了，他看之内心犹如古井一般深沉，难以起波澜。

他意识到这样只会与大道愈行愈远，只会与人越隔越远，只会加快那位希望人世太平的少年消失速度。

于是，他登山再下山，一日洞悉世事，提剑奔赴李府。

本来那些逃窜的李氏族人他是无意理会的，奈何其中发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剑染血了，他杀人了。

一颗超凡心沾染了世俗，墨汁入白池，哪里还回的了头。

于是，数百颗人头悬挂枫树上。

在来李府的路上，他的欲愈演愈烈，他发觉了，内心却不以为意，直到落身演武台，他意志终归是强大的，才要息事宁人，只携李稚真离开。

如今，他要死了。

也好。

死在一位强大的神灵手中，他竟觉得不亏此生。

他的心被俗世侵染，再难回去了。

神威迟迟没有落下，季辰睁开双眼，海域上的惊涛骇浪已然平息，高大魁梧的金身法相含笑看他。

“您不杀我？”季辰问。

“你当真想死？”那神灵笑容依旧。

“果然，神灵都是不在意凡人生死的。数十，数百，不过数字。”季辰低语，神色落寞。

神灵目空一切，无声垂落。

“我已明了，以我之微，不足以溅上尊神一指罪血，我当自裁。”季辰说。

一把碧青玉剑落在季辰手掌，“此剑取清河之渠源炼制，伴我多年，使得明珠蒙尘，季辰惭愧，请尊神在季辰死后赠与李家李稚真。”

神灵不答，眼神深远望着天外。

“也罢，我之重器，尊神视之粪泥，我之衍道，尊神眼中蝼蚁爬虫。是季辰逾越了。”

季辰自嘲的笑了笑，俯首鞠躬。

“季辰死前仍有一愿，不知可否有幸在生前知晓尊神名讳？”

那神灵收回悠远的目光，“是怕在来世报复找不到人？”

季辰脸皮打颤，“怎敢，尊神之威，季辰再修万世也难追之万一，只是想着若来世再有天大机缘有机会朝见尊神时不失了礼数。”

“只怕你未有来世。”平淡的声音震颤着季辰的道心。

“这样啊，季辰就此拜别尊神。”季辰低首垂眉，难敛失落，九叩首后，一揖到底。

神灵漠然置之。

季辰天关大开，体内灵气倾泻而出，汇聚如一，如一道苍龙破空云霄，气威喧嚣大震。

苍龙跃下云霄直冲大海，本欲掀起无数浪涛，却无声而息，只因那神灵一眼扫过，苍龙就丧了声威。

季辰周身燃起火焰，灵魂都被灼烧，他并无一声嘶吼，淡然处之。

世界破碎，天地变幻。

季辰看着面前周围的环境暗暗称奇，“神灵啊。”，季辰估算自己彻底消散还有个把时辰，打出两道术法，一道落在坑洞里的云盏身上，一道落在禁域。

火焰燃烧的更加猛烈，个把时辰只余一刻。季辰没有什么遗憾，只是神色复杂的对着那个被解足后急忙跑到坑洞将云盏抱起的小姑娘笑了笑。

如果他记忆没有被烧糊涂的话，那位尊神还寄魂在蓝焰的时候，曾撩过话。

他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如果没猜错的话自己差点抢了一位神话尊神的..

“李稚真，自来山野庙宇。吾等候。”悠远而深沉的嗓音回荡在整个李府。

只听远处演武堂如市井街市一般喧嚣，面带兴奋，兴致勃勃的摇声呐喊。

“果然。”季辰如此想着，他不知一位在神话中都可称传奇的存在为何与这不过千年历史的商贾李氏有何牵连，他也不想知道，或者不敢知道。

就算要探究，他也没有时间了，就要被烧净了。

有无来世他不太在意，有便有，无便无罢。

早闻地下冥府，黄泉奈何，一直无缘得见。

火焰即将燃烧殆尽，就要覆没季辰眼睛，季辰环顾周天八方，双眼弯成一道曲线，再无留恋，彻底灰飞烟灭。

地下冥府，黄泉奈何。

季辰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