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前纵横两条大街,是城内中心所在,街两边的店铺晚上照常营业,门前都悬挂着灯笼,长的、圆的、葫芦形状的,发出或橘黄或红艳的色彩,夜市上游玩的男男女女摩肩擦踵,热闹非凡。边境虽然危急,但毕竟仗还没打起来,又距离遥远,城民并没有宫内那样紧张,照常吃喝玩乐,轻松自在。前几天海神族人的出现,以及老司礼官何源的意外离世,又为他们提供了几天的谈资。
在这繁华冠三城的大街上,有写着“各色细果,参苓脯糕”的山货店,有挂着“陈家上色陈檀香”招牌的奢侈香药店。操着南北口音的客商,三三两两从“久住李员外家”旅店出来,去隔壁的酒肆,“赵绪正店”喝酒,酒肆外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划算行令声。一个头发散落的酒鬼,正在“百千脚店”车马店门口的柳树下呕吐,旁边车马店十几岁的伙计一脸嫌弃。花满溪掩着口鼻远远躲过醉汉,跑进一家胭脂铺,铺子名叫“百花香”,也算名副其实。牧野也跟着她进来,这店铺面很大,不但经营胭脂水粉,各种头饰挂饰也一应俱全,精美别致,琳琅满目。
花满溪看一会,并不购买什么,继续在街上闲逛。牧野跟在她后面,不好意思跟的太近,又不敢离她太远,只好不远不近,亦步亦趋。
“牧将……牧野!为什么总在我身后,一起走不好吗?”
“哦……姑娘……这……你是……”牧田语无伦次,结结巴巴,一句话还没说完,花满溪返回来,拉起他的手,往前走去。
山海城接纳四方商贾,社会开明包容,夜市上手拉手的男女比比皆是,但是在与花满溪手碰手的一刻,牧野还是像被电了一下。这手柔软微温,纤细嫩滑,还有那丝丝缕缕醉人的馨香,将牧野的心,迅速的拉入了不愿自拔的温柔梦境里。
谁都不会在意这牵手的两个人,人人都在寻找和放纵着属于自己的快乐。偶尔,花满溪清丽绝美的容貌和超绝脱俗的气质,会叫人难以挪目,好在夜色朦胧,让这种窥视转瞬即断。牧野此刻化身高大的卫士,也阻断了艳羡者的渴望。
如果西境没有战事该多好。他想。
突然,他的心莫名的悸动了一下,一种没来由的心慌,闪电般掠过身体。这是从小就身在行武,意志如钢铁般坚韧的他从来没有过的。
“难道,西境出了什么事?”
西境并无战事。出事的,是前往妖族黑水城中的一人,也是牧野的孪生兄弟,牧田。
奇袭小队分为三组,大家都已明了,在这里不再多作赘述。这天,雷鸣为首的第二组被一道巨大地裂挡住了去路。裂缝宽有几十丈,南北方向无尽延伸,像是大山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硬生生的扯开。裂缝深不见底,两侧山石七零八落,纵横穿插着粗大的根茎,两旁的大树歪斜倒伏,横七竖八,折断处露出白茬,树叶还是翠色。
江远从背包中拿出城域图,图中所示,这里本并无裂痕,而山樱的标示在这里也完全中断,似乎这山裂只是刚刚发生。雷鸣将六人分成三组,一组向裂缝深处勘察,另两组分向左右,半天时间过去,三组人回到原地,都没找到标记,而据伯恒说,他刚才在裂缝中,似乎听到深处有流水的声音。
如果是刚刚裂开,这么大的能量,一定地动山摇,为什么他们几个谁都没感觉到?再说,山樱长目两人,又去了哪里?
几十丈的距离,即使众人各怀绝技,也无法凭空飞过。几人商议后,觉得既然这裂缝来的蹊跷,不如往下看看究竟。
给钱虎带领的第三组留下情报,六人依次往裂缝深处垂降。一个时辰后,果然听到了流水声,各人找位置歇息一会,继续往下,中间并没碰到什么阻碍,又一个时辰,到达了裂缝底部。
这里果然是一条地底河,河水由北往南流动,流速平缓,只是离地面太远,幽暗朦胧,打着火把,也只能看到很近的一片,只感觉水面相当宽阔,并不能看到水里状况。
伯恒沾一点河水在口中一试,惊异的说道:“怎么是海水?”
其他人各自尝试,确实是海水无疑。
“这大山深处哪来的海水?”江远疑道。
众人都不回话,没人知道其中原委。除了缓缓流水声,再无声音。
“我下去试试吧!”伯恒打破沉默,说道。
“对对对,你是水中泥……哦,蛟龙,龙,最会水了。”青白说道。
“这地方如此诡异,海水也是不明不白,水下可能会有危险,我们要不要搞点木头下来,做个筏子,再下水试。”江远说道。
“从小到大,不管多险恶的海域,我从来没有不敢去的,就这几十丈的地下河,更不是问题,不用担心我。”
伯恒说完,换上特制的水下鱼皮衣,冲大家一摆手便钻入水中。这种皮衣极其耐寒,最适宜寒冷的地下深水。
如果说等待是最难熬的,那对未知的等待,则最考验人的忍耐力。不长时间,江远便按耐不住,站起身来回的踱步。
“你别走来走去啊!你走的人心里慌里慌张的!”这声音在寂静的空洞里回响,显得突兀压抑。青白说完这句,本来还有话要说,又硬生生的被自己的喉咙压了下去。
江远没有回话。他怕一开口,心里不安的情绪倾泄出来,蔓延进假装镇定的身体。
还好,这煎熬并不太久,哗啦一声,伯恒从水里钻了出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看他手里还拖着什么,赶紧帮忙把那东西抬到了岸上,看样子是条大鱼。
“这是什么?鱼吗?好大的鱼!”青白问道。
“不像大鱼,”江远说“我抬的这头是圆的。”
“不是鱼,这是一只鲛人。”伯恒说道。
“鲛人?这就是鲛人?”众人十分惊异,赶紧凑过去看。山海城的人都知道有鲛人,但这东西生活在深海,从来不会到浅海水面上来,所以没人真正见过。
“这就是李商隐的诗‘沧海月明珠有泪’里滴出眼泪就能成珍珠的鲛人吗?”陆河问道。
“谁的诗?什么猪油累,我没听过。这东西流出的泪可成不了珍珠,因为它根本就不会流泪,它眼睛上有一层很硬的膜,用来阻隔海水。不过它倒是善于采集珍珠,总能在海底找到最大品质最好的,藏在口中的珠馕里。它们是海神族的奴隶,专门为他们采集珍珠。有点类似于咱们养的鸬鹚,不过比鸬鹚聪明,都快赶上人了。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在海中忘川岛的浅礁里发现过一只,它不能在浅海生存,会窒息而死。被我发现的时候也快死了,我把它拖进深海,才活了过来。”
说着,在这鲛人头上摩挲一会,说道:“也是窒息死的。这东西在深海,腮可以随意开合呼吸,越浅越不容易张开,这只的腮完全闭合了。”
“也就是说,这海水不是自然在这里的,很可能是从深海被搬运过来的?!”陆河说道。
“这地下河并不太深,根本不适宜鲛人生存。所以,很有这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