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一股散发异香的甘凉之物涌进口中。本能之下，陆河张开喉咙，尽数喝下。

巨蛇气力似乎消失殆尽，身体瘫软爬伏在地，一动不动。

此时的陆河，尤如老酒下肚，一股热流由喉咙直到腹部，又从腹部弥漫开来，涌到四肢百骸，发散到每一个毛孔，他觉得浑身舒泰，又绵软无力，想爬起来，手脚却不听使唤。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又要死一次。蛇毒……还挺舒坦……”一想到又能回去见到安澜，微笑起来。

陆河大口喘气，可呼吸依旧不能顺畅。他憋的难以忍受，想叫，却发不出声音。就在窒息的一刻，猛然醒了过来。

“嗯，让我猜猜，这是不是安澜家。”他嘴角上扬，似乎特别享受这种自己猜迷的游戏。

“哎呀！你摸什么摸？！”

情况似乎不对！这虽是女子的声音，但绝非安澜。陆河睁开双眼，这女子似曾相识，正瞪着眼睛数落自己。

“我没死？”

“你没死！你活的好好的呢。真是醉酒露本性，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臭流氓！”

陆河想起来了，这姑娘，是在东灵山相识的青白。

青白是暮雪湖段雪窗的门下，如此看来，自己身中蛇毒，没能逃出不归牢，又被抓起来了。只是不知道季先生如何了，有没有被救出去。

“嘿嘿，原来是青白姑娘啊，我刚才摸到你哪里了啊？真是失礼失礼。”

青白被他气的无言以对，狠狠的一跺脚，甩门而去。

片刻，时双松推门而入，双手抱拳道：“陆老弟，你总算是醒了！你这美梦，做的可有点长啊！”

“时先生？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你和那暮雪湖段雪窗，原来是老相识？！”

“哦？！哈哈哈哈，这事真是说来话长。别急，有好几位朋友都在外面等着你呢。肚子饿了吧？咱们边吃边说。”

陆河心中疑虑，不知道这时双松葫芦里到底装得什么药，只能把心一横，：“先随他看看情况再说。”

出来屋子，天色已暗。原来这房子建在深山密林之中，伐木为材，不饰漆彩，保持原色，与周围融成一体。穿过院落，来到一间大厅。从外看并无亮光，只有月色朦胧。进到厅内，却是灯火通明，与外迥异。

见两人进门，众人纷纷起身，陆河赶紧抱拳回礼。这些人里，陆河只认得青白和季雪斋，看来季城主也没逃出暮雪湖魔爪。见青白还在生气，正对他怒目而视，只好抱拳对季雪斋道：“季城主身体恢复的怎样了？”

季雪斋道：“多谢兄弟记挂，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其实……”季雪斋顿一顿，继续说道：“其实，我并非寒山城主，真正的城主，就站在你身旁！”

十五年前，十二城之间没有征伐，风平浪静。

而立之年的季雪斋，从暮雪湖辞别恩师，被天选为寒山城城主，到如今也已过了六七个年头。

在这六七年里，他将寒山城藏书尽数阅览，甚至利用城主身份，把山海万花两城的藏书，也翻阅了一遍。

画界的秘密，就是那时候被他偶然发现。这让他兴奋至极，彻夜难眠。诱惑他的，便是那个叫人神往的“人间”。

他穷尽精力，寻找通往“人间”的通道，若让他舍弃城主的位置，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在这殚精竭虑的追寻中，那个神秘的通道还没有找到，他似乎发现了另一个秘密。

君至城的秘密。

画界中人，口口相传，都是“十二城”，可那个“君至城”，到底在什么地方？从来没人知道。第十二城，只是一个传说。

《十二城域图》所载明明白白，天神城雄居于西天飘渺云外，海神城坐落在东方浩瀚海中；山海城与海神毗邻而居，却相隔万倾蓝波。万花和寒山携手并肩，与山海同为东方三邦。西戎井烟山水三足鼎立，紧挨天神，被称作西方三邦。空山灵族在三城北侧，蜿蜒狭长，与黑水妖族接壤之处，又豁然开阔。白苍魔族北邻黑水，西接山水，东有万花，正处于画界中央。

《十二城域图》上，也只有这十一城，并不见君至城。

君至城到底在什么地方，一直是画界中人找寻的神秘之地。

他秘密在寒山宫外一处私宅里，亲手复制了有百步之长的十二城域图沙盘模型。宫中无事时，便独自一人，踱步穿过熙攘的宫前大街，来到这所宅院，站在沙盘前的高台上，俯视着面前的城域模型。

天神城处在最西方高山之巅，再往西，云雾飘渺。海神城居最东方浩淼大海，再往东，依旧碧波万顷。九城北侧为极寒之地，不存人烟，只有冰原狼孤独游弋，更北，一片苍茫。南侧则是流火之谷，传说有不死鸟火中起舞，再南，神火不灭。

他站在这片模型前，穷其究竟，苦思冥想。

某日如往常，没有半点头绪。黄昏时分，他起身回宫，思绪却还在冥想之中。此时天色已暗，宫前大街上，陆续有街灯亮起，远处的人影，也渐渐模糊。

徘徊中走过一家客栈，这客栈的门梁上，刻有四个字：“宾至如归”。他灵光一闪。就如无边的黑夜，突然出现了一点亮光。

“谁说君至城，就一定是一座城呢？”

“所谓‘城’，只是人心里的一个符号，一种意象罢了。”

“‘君’，是对别人的尊称，也可理解为对某类人的尊称。‘至’，是指到来、回来。”

“‘君至’，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某些到来、归来的人？他们从哪里来？又曾去到过哪里？是否就是那个‘人间’？”

想到这，他兴奋至极，可要印证这个猜想，须去到那些“神秘”人物出现的地方，实地调查。

他是寒山城主，万里跋涉，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弃城而去，于理不通。他更是天选城主，不可随意辞去城主之位。

他出身暮雪湖，暮雪湖易容绝技独步画界，容貌既然可以易换，为什么不直接换人呢？此时，他想到了一个人：时双松。

时双松是他的至交，两人身形骨相相似，酷爱琴棋书画，举手投足皆有儒雅之气。若要找个人互换身份，时双松正是不二人选。

那时的时双松，还不是名满东方三城的名医。他在寒山城开一间医馆，虽然医术高明，却醉心于钻研音律，推敲诗词，疏于问诊，医馆门可罗雀，生意清淡。这天，他正在后室研读一本偶得的古书，季雪斋推门而入。

“这样的书，我寒山宫可是汗牛充栋。”

“只是除非城主，其他人无权着眼。”

“也并非全无可能！”

“你我虽是至交，但我不能以此谋私。一介平民，怎可行城主之权。”

“呵呵，今天我来，是和你有事相商。”季雪斋说道。他没有透露画界及君至城的秘密，只说自己向往逍遥自在，不愿被囿于那小小的城主之位上。可否和时双松互换一下身份，如此一来，他可以来去自如，尽情游历四方。而

时双松则能够饱览寒山藏书，专注自己所好。

“你我容貌不同，怎么能说换就换？”

季雪斋心中已有计划。他个性低调内敛，不事张扬，虽是寒山城主，真正见过他的，只有宫中贴身侍从及各部将领。此后，季雪斋更是常常离宫外出，一去便是十天半月。即使回来，身边必有时双松在旁，季不离时，时不离季。又陆续招募一些新人进宫，每有新人进来，就故意混淆两人身份，一年多的时间，宫中近百人，竟换过了两遍。

一年过后，除去几个心腹，宫中人已都把时双松当做了城主季雪斋。至于各部官员将领，则推脱太平无事，各位按部就班就好，没有城主约见，不必进宫。

时双松的医馆，自然早已关门大吉。

从此，季雪斋成了时双松，时双松变成了季雪斋。季雪斋几年时间踏遍西戎井烟山水及空山四城，回来后，散漫惯了，不愿回寒山宫，便重开医馆，取名双松堂。不过几年，成了誉满三城的名医。

这段陈年往事被季雪斋——真正的寒山城主缓缓道来，说者轻描淡写，在座各人则无不啧啧称奇，没想到，还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也正因为此事，才致宫内人员良莠不齐，凌游乘虚而入，勾结魔族，逼宫犯界，置东方三城于水火之中。”季雪斋叹道。

“事情已过去多年，城主不必自责。我在寒山宫十几年，玩物丧志，不理宫中之事，是我的疏忽才是。”时双松道。

雷鸣见两人耿耿于怀，赶紧道：“两位先生不必介怀，妖魔两族觊觎十二城早有预谋，凌游也不过局中棋子、顺势而为。即使没有逼宫之事，魔族还是会侵犯我东方三城。”

季时二人皆摇头叹息。

“时先生，您被凌游暗算，毒伤严重吗？”青白问道。

“其实我并未中毒。那天送走陆兄弟，我就把书信交于了季先生。季先生一看，便说不对，这并非他师兄段雪窗手书，恐怕其中有诈。不出所料，书信礼物全无异状，二者结合，才是剧毒。

“既然他们敢颠覆寒山宫，宫内必定有叛逆，为了搞清阴谋，辨别忠奸，我们将计就计，假装中毒，才发生了后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