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无星，只影斑驳。

天玄身处广阔的荒野，廖无人烟。他感觉到自己呼吸逐渐艰难，全身无力，瘫坐在这无垠的土地。还没等他好好喘上几口粗气，大地开始龟裂，天旋地转之间，只感觉自己在极速下坠，与他一同坠落的，还有数不清的渣土与岩石。天玄试图凌空飞起，可明显他还没有习惯毫无灵力的身体，再一低头，是无尽的深渊。

他也终于明白，在这场幻境，一切任人宰割。

天玄细细凝视着无尽深渊，他想要活下去。

他徒手去抓坠落的岩石，手指出血，胳膊砸伤。也试过侧身，翻跟头，都找不到任何借力点和机关，根本无济于事。

多年以后的天玄回忆起这场幻象，嘴角却微微上扬。“那时我忽然眼前一片漆黑，深渊见底，浑身剧烈的惨痛感袭来，感觉自己的头颅已经爆裂，骨头已经散架，在黑暗里，白芒一刀一刀的刺穿我的皮囊，先是心脏，再是肾脏，脾脏……那些疼痛感都是真实的，但我知道我不会因为幻境里的伤害而死亡——幻境是死不了人的。”

“我只有努力的让眼睛睁开，我知道只要我没有放弃，我就能挣脱。后来我的思绪情不自禁涣散开来，眼前浮现爷爷奶奶擦汗的模样，他们向我伸出在大锅里烤的红薯，一脸慈祥。妻子雨怜远远的看着我噙满泪水，我的女人在为我而哭泣。我的属下们在深渊里低头长跪不起，满城百姓遍地死尸，甚至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孩子。”

“那个小子真是邪恶透了，他一直在不停的刺向我的身体，夜以继日，后来可能他也嫌累了吧——他还是想击溃我的意志，我感觉周身有无数把刀在不停的来回穿刺，我感觉自己极度缺乏水分，血液一遍遍凝固在我被刺烂的身体，我就抬头看他，一言未发。其实并不是我不想说点什么讽刺他，而是我真的发不出声音。现在想起来也真是可笑，我在瞳术的里用眼睛和使用者对峙，竟也没落下风。”

“后来黑暗变得可视起来，我清楚的记得狂风掠夺了我的衣服，我在那深渊里衣不蔽体，浑身都是刀疤和窟窿，爷爷奶奶和啊怜就这么看着我，在我还没来得及羞耻的时候，一道道天劫又落了下来，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肉体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死撑。那时候我显然已经忘了所谓的正义、担当、责任、情感、颜面、欲望……我只是那么一具驱壳，脸上是用血液凝固的面具。但我知道唯有精神意志才是保护自己的不二法门，我就这么死死的用眼睛盯着他，所幸，我撑过去了……”

……

天玄和白芒二人就这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谁也不知道这宁静的背后是多么的血腥。

这恐怕又是另一种可怕的瞳术——冥河心知肚明。可他没想到的是被称为最强瞳术的血色年轮，在青稞的黄金甲衣面前，竟没有抵挡住一个回合。

但现在问题是天玄已经中了另一种瞳术！

冥河试图去打断瞳术，一片龙鳞飞梭到了白芒身前，那速度已经堪比天玄的指弹。

冥河以为自己就要得手的时候，白芒周遭竟生出了青雷区域，青稞的青雷区域！

“今日，你我便战一场，如何？”冥河看着眼前的青雷区域，转头看向青稞。

“哎呦喂，别别别，我一介武夫那哪儿敢和战神造次。只是，我怕你打不过我，哈哈哈哈……”青稞逐渐肆无忌惮起来。

“你们梦使已经很造次了，不是吗。”

“生而为人，谁也没必要迁就谁，如若可以，我并不愿活在这里。你们无凭无据，就要封印他人性命，最后还美其名曰为正义之师？”青稞反讥。

“白芒自己承认了的。”冥河说着将头瞥向一边，青稞觉得那对龙角看起来还怪可爱的。

“我现在要跟你说我是大天使的传承，你是不是要给我跪下？”

“哼，就算是真的大天使来了，我冥河的膝盖也还没碰过地！”

“战神大人，我劝您善良，要是天使降临，你您为梦界卫戍部队，怎敢和‘司令’造次？您老人家也别忙活了，一天天的，老是听天玄说风就是雨，您能不能有点思考的能力，您能不能有点战神的样子？”青稞越忽悠越来劲，说实话青稞对于冥河这样的选手还是比较敬仰的，别的不说，光天龙成立以来这位战神就已经剿灭了多少悍徒，保护了多少无辜百姓。

冥河也深知青稞虽然说话有点难听，但也绝不是一个小人。这些年来，自打梦使出现，这位使者已经帮助了不知道多少的难民和走投无路的梦使，还消灭了不知道多少的禁地恶魔。

颇有种英雄相惜的感觉。

冥河也没再出手——尽管冥河也知道天玄和白芒应该还在战斗，他该继续去试图骚扰白芒的。但他也很绝望啊，他做不到啊。他知道这青稞今天怕是豁了这条老命也要阻止别人伤害他的这位小老弟的，但他也不想在没弄清真相之前就大打出手了——也不知道是被青稞忽悠的，还是他真的是用自己那堪忧的逻辑思考的。

于是在这禁地，两个一动不动的人变成了四个。

……

冷炽在结界外没再进去。

恐怕冷炽自己也想不到，如果她进去了，看到的场面会是多么静谧，多么和谐。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不想看见战斗了，特别是自己所属的组织和自己喜欢的人之间的战斗。

“命运总该是有安排的吧……”冷炽瘫坐在地沉默良久后自言自语道。

“大龟队长，你先带大家回去吧，况且你自己还要疗伤。今天的战斗不是我们能参与的。”冷炽还是恢复了以往的状态站了起来，不顾余爱国等人的反对做出了命令，说着便带着瑰儿一路向南朝北城飞去。

……

天玄睁开眼的那一刻，白芒露出了一丝不可查的微笑。

幽暗的禁地恢复了视线，满月的光芒似乎更加明亮了起来。天玄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躯体，半跪下来。“呵呵，白芒，谢谢你，让我懂得了什么是慈悲。”

“世界从来都不是和平的，你们守护的东西根本不存在。也许世间本来和谐，但总有那么一个会率先出手。”

青稞没有做声，S级的天玄竟被这小子一个瞳术弄得筋疲力尽。但他不知道的事，幽冥之眼会无数次针对于敌人内心的软弱，一遍遍将对手的软肋以摧枯拉朽之势反复雕琢。

换句话说，如果今天中招的不是天玄，其他人可能回到现实世界必定已经石乐志了。

“我会再找到你。”天玄看着白芒，缓缓开口，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随时恭候，好戏才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