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凌神色微变，并未回话，而是扭头看向身后的末日景象。黑暗散布开来，张牙舞爪，肆意喧嚣。一双双渴望又邪恶的眼睛在黑暗中不断开合，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莫凌，眼神玩味，皆是嘲弄。

他心中希望不断下沉，眼底惊恐情绪渐渐弥漫开来，就仿佛乌云慢慢飘散，遮蔽了天空，黑夜来临笼罩了大地，心中充满阴霾。

这都是个啥！这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就睡了觉而已，世界就末日了？对了，睡觉！

莫凌脑海中灵光乍现。

对啊！如果是做梦的话，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恐惧一下子消除了不少，。

他恶狠狠的向着黑暗中的可怖眼睛回瞪过去，忍不住心里发狠道：“在小爷梦里我还能怕了你们？看我大招！”

只见他回过身，闭上眼睛，右手扬起，铆足了力气狠狠朝着自己脸上落下。

快醒来吧！别做梦了！妈咪妈咪哄！

“啪！”

清脆的响声在黑夜响起，莫凌的身体顿时如同被风吹起的柳絮般飞腾而起。在空中旋转一周后，又嘭的一声摔倒在地。

莫凌双手撑地，缓缓坐起身来，神色茫然。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在脸上，右脸已经肉眼可见的肿胀起来。他一边轻轻用手揉搓着肿起来的“馒头”，一边自言自语着。

哎？这么狠都醒不了？我睡的太死了的缘故吗？

说到这里，他左右开弓，又使足力气给自己脸上啪啪啪来了几巴掌。

“莫连”神色古怪。看着在那里自娱自乐，脸已经快肿成猪头的莫凌，他有点不知如何开口。

“咳咳。”

他轻咳一声，身子往后靠了靠，又左右移动几下，似是找到了个舒服的体位。缓缓开口嘲笑道：“别扇自己了我亲爱的弟弟，你没有做梦，我所在的地方，就是现实。你该醒醒了！”

话语层层叠叠，一圈圈凝成实质的声波随之扩散开来，震荡虚空，传入莫凌耳中，在他脑中不断轰鸣，仿若天边滚雷。将莫凌快要崩溃的精神拉回了现实。目光焦点汇聚，他的脑子仿佛有了一点清明。

他有点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颤颤巍巍地抬手摸了摸滚烫肿胀的脸颊。

“嘶~”

莫凌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自己的状态不对劲！不，准确的说，是自己的情绪被无限放大了！抓住这转瞬即逝的脑中清明，莫凌的大脑飞速运转。

自己必须做出什么应对！必须要做点什么！哪怕会是无用功！

莫凌飞速浏览着周身事物景象——散落的星辰、崩塌的山脉、决堤的江河、即将淹没一切的无尽的黑暗，还有，“莫连”置身其中的人间净土。这一切在瞬息之间都被莫凌尽收眼底。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心里下定了什么决心。只见他慢慢一只脚抬起虚踏在空中。

眼前只有一条路，便是跨过门槛儿，躲入人间净土！

看到莫凌抬起脚，“莫连”的脸上笑容更甚，他甚至身子都下意识微微绷紧向前弓着。身下的竹椅更是在他的气息下缓缓破碎，但又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胶水一般，又粗暴地把碎片强行粘合在一起。

“我亲爱的弟弟，你进不来这里的。门槛儿不是想跨就能跨过来的。只要你肯说你愿意，这片人间净土随时都为你打开。甚至你都可以成为这整片净土的主人！”

“莫连”脸色仿佛因为激动而涨的通红，甚至声调都相比方才拔高了几分。那股慵懒散漫的气质也瞬间摇身一变，成了充满睥睨一切的自信。

可谁知，出乎了莫连的预料。莫凌却缓缓放下了虚踏在空中的右脚。

那离着门槛儿只差几毫米的右脚！

失之毫厘，但却差之千里！

莫凌扬起双眼，挑了挑眉毛，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他双手撑大，做出怀抱姿势，闭上眼睛，身体缓缓向后倒去。

身后是无尽黑暗，前方却充满光明，一片坦途。就在这强烈的反差下，让人感到诡异的是，随着他身体的倒下，黑暗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原本黑暗中一双双充满仇恨疯狂的眼睛，此时却目露惊恐。双目瞪大，仿若发出阵阵无声哀嚎。

莫凌周身的景象如同镜面一般，层层叠叠，循序破碎。就如同平静的水面上投入一颗石子，激荡起阵阵涟漪。一石激起千层浪！

随着他再次睁开眼睛。方才的末日景象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彩色的世界，仿若凝为实质的绚丽颜色就像是流淌的河水一般。不断的在莫凌周身流转着。不远处的空间，一阵阵温暖的亲切感层层激荡着，意识探去，往昔的一幅幅画面就如同泼墨山水画般在梦里脑海中浮现。

唯一不变的，是莫凌面前这一方所谓的净土。它仿佛自成一片天地。精神入侵！

一种水乳交融的感觉出现在莫凌心中，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己就是这个地方的主宰！在这里，他能干任何事！

莫凌顿时了然。

这里是他的精神世界。

莫玲嘴角微微上扬。他赌对了！门槛儿不是救命稻草，而且催命符。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麻痹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精心安排的戏而已。“你愿意吗”并不是重点。就算当时自己说愿意也不会有任何事发生。只有自己踏过了门槛儿，那才是真正的愿意！而“莫连”的一系列话就是激将法麻痹自己而已，最盼望着自己跨过门槛儿的，恐怕就是它吧。

“哈哈哈哈哈哈。”

他忍不住弯下腰捧腹大笑。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黑暗中，激起了一阵阵回音。

情绪放大依旧存在！

看着莫凌这个样子，“莫连”的神色逐渐阴沉了起来。

他收起了脸上的嘲弄，身下的竹椅瞬间化为彩色飞灰，在空中缓缓飘散。嫩芽渐渐枯萎、雏鸡慢慢死亡、缸水变得乌黑发绿、泥土散发出阵阵恶臭……

“你是怎么发现的？在我的画镜里，你的思绪不可能会这般清明才是。”

“莫连”沉声问道。

笑声消失，莫凌没有立即回答“莫连”的问题。他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玩味盯着“莫连”笑道：“凤爷，小子我还得谢谢您，原来这才是拥有笑容的感觉啊，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才是开心的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莫凌忍不住捂着脸又狂笑了起来。仿佛想把这些年错过的憋屈笑容一下子宣泄个痛快。

但是“莫连”，哦不，大公鸡此刻的心情更不平静。如果说刚刚莫凌看破他的画镜只是会激起一个小水花，那他此刻的心境就是翻江倒海！

他的瞳孔忍不住收缩，他刚刚看到了什么？在莫凌抬起头时，他清晰看到莫凌眉心的古印印记，那个从荒古时代就扬名天下的印记。居然有着一道道清晰的裂痕！

要知道，在很长一段岁月里，拥有这个印记的主人横压了一个时代！这个印记就代表着最强！只有他知道，这方印记是来自一位隐秘存在。一位哪怕一方界域也容不下的无上存在！哪怕自己现在没有力量，哪怕这仅仅只是自己在画镜中模拟具现出的印记投影，哪怕这只是有着千亿分之一的神韵，这也不是一个开脉期的小子能够抵御的力量！

这方印记的名字叫做——天倾印！

不对！这不是那一位的血脉传承！这更像是他的一个护身符印。而且还是传承了十八手的稀释护身符印。

大公鸡强行压下心底的震惊，再次确认后，松了一口气。

护身符印只是辅助小道罢了，再怎么挣扎，自己也有更强的手段！开脉期而已，在自己手中终究是翻不起浪花。

他不着痕迹的轻轻跺了一下脚，一股隐晦的波动在他脚下散发开来。

只见，大公鸡连同他身处的这方小世界，突然肉眼可见的急剧收缩。由面化点，只是一个呼吸间，便从房屋变成了蚊虫般大小，而后又眨眼间消失不见。

莫凌绷紧身子，赶忙四处张望，神色警惕。

这只鸡精来历不明，手段诡异，心思狡诈阴险。根据莫凌的猜测，黑盒子中的神秘东西，很可能就是这只鸡精！让莫家灭口的源头！

空间寂静无声，周围的斑斓色彩在不停流淌着，再外面，黑白相间的山水墨画般的回忆层层叠叠。仔细看去，黑白与彩色的交界处泾渭分明。彩色的水花不时溅起，却撞在虚无之上缓缓滑落。就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膜从中阻隔。

莫凌低腰向下望去，想把这层薄膜看的分明。

突然，一个轮廓在他脑中慢慢勾勒出现。这就像一只蛋！

就在这时，原本无形的彩色就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他们流动的速度逐渐加快，从一开始的潺潺流水，一瞬间转变成浪涛汹涌。空间中的温度也急剧升高。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能量化作光点，仿若流星一般，从莫凌的身上划成一条条明亮的直线，飘散而出，并随着莫凌周身色彩的流动，逐渐淡化通透，直至融入其中。

在这一刻，莫凌心底猛的流窜出一种感觉。自己就像是正在被强行抹去存在于世界的痕迹一般！随着身子里的色彩逐渐被剥离，他感觉自己与这个精神世界的联系也越来越微弱。

彩色并不是单纯的身体颜色，而是自己的精气神！甚至，还有着自己的因果！

一种强烈的不甘怒窜进莫凌心中——莫家被灭族的仇恨、自己未知身份的谜底、对未来世界的憧憬……这是莫凌近期来第二次对强大力量的渴望。也是他第二次被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

在这个世界，实力才是强者的标配！生活？没有实力，那还叫生活吗？不过苟且偷生罢了。

随着光点的逐渐飘散，剧烈的痛苦缠绕着莫凌，不止精神，还有心灵！他无力怒吼着、咆哮着，像一只落入绝境的野兽。深深的无力感包裹着他，他不甘啊！不甘又如何？在这种绝境下，他什么也做不到。

时间缓缓流逝，莫凌的叫声越来越小，由虎啸山林变成了蚊蝇振翅。他的身体也肉眼可见的逐渐透明起来。就像是地上散落的尘土，仿佛轻轻一吹就会消散在这世间。

蛋状的彩色空间缓慢收缩，空间中流淌着的色彩也逐渐变得浓稠。它们蜂拥在一起，就仿佛充满好奇心的猫一般，不时轻抚一下莫凌的皮肤，在莫凌身上挑逗着、试探着，

莫凌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奄奄一息。仿若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他费力地抬起右手，用尽全身力气竖起中指。

死鸡精，你大爷的！小爷来世一定弄死你丫的！

“轰隆！”

莫凌的精神世界剧震。蛋状空间剧烈收缩成巴掌大小的圆球，浓稠色彩只一瞬间就将莫凌吞噬。莫凌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圆球外大公鸡的嘲讽笑容。

“咔嚓。”

随着缝隙合并，莫凌眉心古印印记也随之碎裂。

………

莫凌的精神世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随着莫凌被吞噬，泼墨般层层叠叠的回忆也随之逐渐淡化，直至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黑暗的空间之中，只有一只鸡看着它身前的圆球悄然矗立。

吞噬成功！

“呼呼呼…”

圆球在虚无之中凌空转动。带出阵阵虚幻风声。

大公鸡盯着身前圆球只言不发，仿佛在思索什么。

为什么大公鸡非要吞噬莫凌？莫凌或许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个答案。但是大公鸡心知肚明。在它还在蛋中孵化的时候，一道红光霸道地闯入了它的蛋中世界。懵懂意识的大公鸡只感觉到一股恐怖的吸引力形成了一个漩涡，飞速抢夺着它周身的力量。它又气愤又无可奈何，只敢蜷缩在角落，用仅存的力量勉强自保。

这可是它当年为自己重回巅峰准备的力量本源！要知道，别说普通人延年益寿一步登天，这其中如大海般雄浑的力量足以让大能们都肉身重塑。更别说还是它的力量本源！

但就是这样，这辛苦万年，难得一遇的机遇，居然被莫凌化成的一道光给浪费了。

现在想想，净化自己能量精华的更像是这个十八手的护身符印被动激发的保命机制。因为传承年代久远能量不足，所以自己的能量精华刚好激发了这个假天倾印护主吧！

想到这里，大公鸡咬牙切齿。

那哪里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那简直就是取其精华去其精华！它明显的感觉到，那道光散发出的嫌弃情绪。斑驳的能量被它不断提纯又不断丢掉，最终被莫凌吸收的不足亿万分之一！

那时的大公鸡在蛋中悲愤交加，欲哭无泪。你是看不上了，大哥！大爷！爸爸！你讲点理行吗？这是凤爷我辛辛苦苦几千年给自己存下的棺材本啊！你抢我的还看不上我的？这是个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被遗弃的能量全都随着蛋壳飘散融入到了天地间。大公鸡费尽力气抵御红光的吸力，吸收的还赶不上使用的，入不敷出！到了最后，大公鸡连神秘红光剩下的边角料都没吃上多少！

万幸的是，大公鸡苏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莫凌。

此后，它装傻充愣，忍辱负重，百般试探，想看出莫凌的深浅。但最后它发现，这小子好像就真的只是单纯的一个开脉期的弱鸡。外力终究上不了台面！

大公鸡心里的石头落下了，只要吞噬了莫凌，它就能恢复一点力量，虽然那精华中的精华已经成为了莫凌重塑肉身的资本。但是，这种提纯能力，别说自己，就连它那个时代顶端，很多人也是拍马不及。

当然，天倾印的真身天倾鼎可是神器榜的前三啊。

即使是虚幻的印记，登上了峰顶，各个规则都有着自己独有的专属风景。就比如某些科技系的顶尖大能，一样可以依靠复杂繁琐的工序，一步步精化提纯能量做到这般效果。只是没有这般入心随意而已。行行自有强中手罢了。

圆球飞速转动，如同心脏搏动，一呼一吸间，不断压缩着。

大公鸡缓缓张口，彩色圆球心有灵犀般旋转着飞入它的口中。

“轰！”

肉眼可见的强大气息从大公鸡身上迸发，它的气势仿若变得山岳一般高耸、巍峨，直入云霄。

约摸几个呼吸间，山岳又仿佛幻化成秋叶，从树上飘落。在秋风中起起伏伏，直至落地。

所有的气势凝为一点汇聚于大公鸡的鸡冠之上。

夺目的光华流淌全身又一瞬间一闪而逝。

大公鸡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只见大公鸡的身形缓缓蠕动，鸡冠、鸡嘴、翅膀…甚至羽毛，就像蜡烛般融化。它的身形迅速拔高，刹那间，人形轮廓就已初见端倪。像有一个能工巧匠在聚精会神捏造着泥人，在它鬼斧神工般的手艺下，一个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眉眼带笑的形象呼之欲出！

这个样子正是莫凌！

数不清的丝线从四面八方瞬移而至，大接触大公鸡的身体后，一闪而现便隐没至虚无。

在大公鸡的感觉下，一股水乳交融的亲切感由外而内流淌在大公鸡周围。

至此，层层叠叠的山水墨画般的回忆又浮现在了精神世界之中。只是那不是大公鸡的，故事的主角依旧是莫凌！

大公鸡漂浮在虚空，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妖异的光。少顷，它睁开眼睛，一双翠绿色的诡谲眼睛照亮了黑暗。

“自此之后，我即是莫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