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交给你了……”

望着如潮水涌来的兵线，李信握紧了手中的剑，背后即是高地，高地之上，那座璀璨无瑕的水晶发散着柔和温暖的光。

光影里，少女回望着李信，冲他凄然一笑，便义无反顾的飞入人群……

‘飘零的孤鸟，也有权利寻求幸福啊……’

耳畔仿佛又响起熟悉的声音，在温暖的长安街，望着飘红的枫叶，红似火，红似血。一片枫叶打着旋儿上升，又重重的摔在地上，溅起的尘土惹乱了纷扰思绪，他回过神，凝视着浴血奋战的朋友……

‘交给我吧！’

剑出鞘！

刹那风华！

惊才绝艳的剑气荡清了前方的阻碍，惊呼声与嘶吼声响成一片，那是敌人垂死挣扎的哀嚎，是即将奏响的胜利凯歌！

他急匆匆的朝前奔跑，忽然停下，哀伤的凝视着那柄浸没在飞扬尘土里的纸伞，仿佛又有佳人回首，闭月羞花。

————

“所以，你就是这样穿越的吗？”少女揉了揉脸颊，无奈的说。

“嗯。”

李信坐在地上，瑟缩着身子，靠在篝火旁不断搓手取暖。他啃了口烤焦的野兔肉，低声说：“昭君，你身上的寒气愈发浓重了。”

听到这熟悉的称谓，少女一脸的生无可恋：“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昭君！我也不认识昭君！你能不能听人说话啊！”

“抱歉，像你这样周身遍布寒气的少女，我只见过她……抱歉，我不知该如何解释，也许你的确不是她，也许你只是失去了记忆……”李信话声消沉，充满了痛苦和哀伤，他的心绪似乎还沉浸在那场战斗里，久久不肯逃离。

逃离，便代表着遗忘。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熟悉的剑失去了往日风采，仿佛变成了冰冷的废铁。它失去了值得守护的人，而那个值得守护的人，正也是失去了值得守护的人，才沦为如今模样。

“好吧，你可以把我当成她，但我要告诉你，我不仅不是她，我还不是人，我是只鸟，飞的很慢的那种鸟。”

“鸵鸟？”

“鸵鸟跑得很快，谢谢你的赞美！”

李信惊愕的环视周围，少女竟凭空消失了！但声音却在身畔传来，令他迷惑不解……他连忙起身，打算四处寻找，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嘿嘿，想不到吧！”

洁白的冰蛋里传来熟悉的狡黠得意的腔调，李信一脸的难以置信，踢了踢冰蛋，对方恼怒的滚了几圈，溜到两块岩石的缝隙里卡住了。

“你……其实是一颗鸟蛋？”

“这是我的本领，瞧你总是不信，给你演示下。”少女推开变成茅屋大小的蛋壳门，从里面款款出来。

“可是，为什么不变成鸟呢？”

“这方天地在压制我，一时半会儿无法施展，倒是人形无有阻碍。”少女挠挠头，几片碎裂的冰晶从齐肩的秀发里掉下去，落在坚硬的地面上，迅速融化了。

“好吧，该如何称呼你？”

“凤。你叫什么名字？”

“李信。”

“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以后跟我混吧！”凤踮起脚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李信打量着一脸大义凛然的少女，狐疑道：“就你？”

凤没再说话，随手熄灭了燃的正旺的篝火，抬眼望向丛林尽头。郁郁葱葱的密林之后，露出属于平原的一线曙光。

————

在枝桠繁密的丛林里穿行许久，临近边缘，树木逐渐稀疏，大片的阳光从枝头洒落，留下花与风的倒影。

很少有人见过风的影子，殊不知它有无数的影子，每一片叶、每一朵花，都值得它为之逗留。那轻轻摇颤的温柔，便是独属于它的影子，充满浪漫的遐想，添以和煦明媚的光和沁人心脾的芬芳。

“小心！”

凤的惊呼声再度打破了旧时的记忆，画卷慢慢卷起，用发黄的红绳轻轻的系紧，摆放在布满灰尘的阁楼上。

李信困惑的看向凤：“怎么了？”

“看这些脚印！”

她小心翼翼的蹲下，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她心中已然后悔刚才的惊呼，但后悔无用，唯有补救。

一头慌蹿的鹿在垂死挣扎，惊惶的撞向带刺的荆棘丛，被划伤的皮毛渗出的鲜血在青灰色的岩石上凝结成深褐色的痂。血迹只有淡淡的痕印，在阳光的照耀下即将消失了。

李信道出推断的场景，又问道：“这不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吗？森林里定然有食肉动物，你虽然是鸟，但也不必如此惊恐吧？”

少女撩了撩搭在额前的秀发，暗中翻了翻白眼，说：“那你可曾看见捕食者的痕迹？”

他急忙仔细观察附近的地面和植物，如此茂密的林地，几乎没有猛禽飞掠。那么这头鹿究竟在被什么追逐？

他的心底惴惴不安，尤其是身畔不断传来渗人凉意的情形下……

“我们得赶紧离开，希望还来得及！”凤顾不得往时的优雅，拉起惊疑不定的李信，急吼吼的朝密林之外冲去！

李信来不及惊讶体型娇小的少女竟跑得如此之快，他张大嘴刚想说话，却被灌了满腔凉风，呛得咳嗽连连……

此时的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不是飞得很慢的鸟吗？

许久，李信喘着气叫道：“停……停！我们到底在怕什么？”

凤看了看不远外的空地，声音有些发颤：“我们好像跑反了……”

“呃？”李信看看那片仿佛是平原的空地，说道：“的确，这片森林比我们想象的大，看样子，这块空地定然遭遇过什么……”

凤深吸一口气，刚想回答他的问题，却听不远处传来清脆的叫声：“球球，快回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李信面露喜色，高声叫道：“阿古朵？”

“李信？！”

小萝莉从滚圆的大熊背上跳下来，惊讶的看了看李信和少女，迟疑道：“昭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凤拍拍额头，生无可恋：“又来……”

李信有些尴尬，连忙帮她解释，同时介绍了自己的老朋友——并肩作战的球球！

寒暄片刻，李信突然面色沉重的询问道：“阿古朵，你见到她了吗？”

球球苦恼的挠挠脑壳，倚着粗壮的树干蹭蹭背上的痒处。看到她俩的模样，李信猜到几分，苦涩的说：“总能找到她的，对吧。”

阿古朵没有出声，也没有劝慰。她绷紧了脸颊，慎重的盯着侧前方的丛林。球球仿佛感受到威胁，浑身白毛竖立，喉中发出低沉的怒吼。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那个神秘的捕食者……对峙许久，对方一直没有出现。球球似乎不耐烦了，大声的咆哮，震得林叶纷飞。

终于，被窥视的感觉消失了。阿古朵松了口气，叫道：“这片森林里有一个很强的生物，你们一定要小心！”

李信疑惑道：“你们？”

阿古朵解释道：“你刚才不是在询问她的消息吗？我不知道她的下落，但直觉告诉我，你一定要找到她，她在等你！”

“可是，你不跟我们走吗？”

“不，大山在呼唤我。我属于山林，那里才是我的家园。很抱歉，李信，我们不能陪你并肩战斗了……但我会带你们离开这片丛林，咱们走吧。”阿古朵拍拍球球圆滚滚的身躯，跳到它的肩膀上，继续说道：“差不多半天就够了！”

凤一边慢腾腾的跟着跑，一边小声抱怨道：“咱们不能也坐上去吗？这样跑真的要累死了！”

李信鄙夷道：“你刚才跑的飞快，可是连大气都不喘的！”

凤叫道：“逃命和赶路是一回事？！”

————

终于来到森林边缘，望着地平线尽头的黑色倒影，李信涩声道：“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遇，又以这种方式相别。”

阿古朵揉揉不耐烦的球球脑袋，轻声道：“去寻找属于你的未来吧，我要去寻找大山了，希望我们还能再相逢。”

“届时，希望我们能共饮长安美酒！”李信忽然洒脱的一笑，深深的凝望着逐渐消失在森林里的白色背影……凤看了看远方的夕阳，昏黄孤独的光，道尽他未曾诉说的落寞……

“如果你坚持，她会跟你走的。看得出来，她希望你坚持。”凤踌躇许久，试探着说。李信无所谓的笑笑，遮掩了瞳孔深处的悲伤，温声说：“如她所说，山林才是她的家。她可以为了朋友而留下，我又何尝不能为了朋友而劝她寻求自己的幸福呢？”

“可是……”凤犹豫许久，终是无奈的摇摇头，接受了这个答案。她低头默默看了看结满冰晶的手掌——这就是自己和人类的区别吗？也许有时候做一个人类，远比极寒雪域的飞鸟更幸福吧？

“飘零的孤鸟，也有权利寻求幸福啊……”他低低念诵着熟悉的话语，词句安在，故人却不知何处寻……

“你说什么？”

“没什么，如她所说，我们该离开了。”

李信望着渐渐垂落的夕阳，金色的阳光落在脏乱的衣襟上，竟酝酿出三分别样风采。那座城池的倒影如此真切，像极了梦中的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