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当真是大勇气之人，在下佩服。”

良久，老头子突然笑了，和之前假笑不同，这个笑容里，张怿看到了真诚，看到了尊重。

如果说之前他对张怿的客气源自张怿不知名的身份，而现在，就真的是因为张怿这个人了。

“小子不敢。”

张怿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老头没有生气。

绷着的那口气松下来，张怿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小友以为，何为生，何为死？”

张怿眉头一皱，这个问题那就说来话长了，这个问题在华夏也是广为流传的一个问题，答案也是各种各样。

为了避免水字数的嫌疑，这里就不在多说，感兴趣的自己去网上搜。

张怿不喜欢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给出的答案朴实无华：

“肉体消亡，即为死。”

老头微微一笑：“葫芦山的事你也知道了，你说，要是山神夺舍了葫芦娃，那活着的算是谁？”

“当然是山神……”

张怿一滞，对了，葫芦娃的身体还好好的，活着的却不再是是他们。

“大士的意思是说，精神或者是灵魂才是判断生死的依据。”

“在我的世界，的确如此。人类死后，魂归地府，转世轮回，自会再活一世。

助我佛门，我佛自有计较，自由功德相伴。来生长命百岁，儿孙满堂不再是奢望。”

“可是转世之后的他，还是他吗？”

“记忆只是点缀，根本却在于魂魄。”

“难怪，难怪在那么多的故事里，这一世的爱人死后，那些大能会去等爱人的转世，原来在他们的世界里，哪怕换了一个躯壳，灵魂不变，两者也并无区别。”

张怿摇摇头，他无法理解，只觉得这一切不可理喻。

老头子也不和张怿争辩，也没有说服他的意思。不同的纬度，看待事物就是不同，这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改变的。

不过老和尚相信，待张怿实力高强之后，自会明白这一切。

“小友可还有其他疑惑？”

“活着的人呢？山妖侵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生不如死。”

“小友觉得，这一切都是我佛门，或者是仙神造成的？”

张怿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有时候，沉默已经表明态度了。

“小友且看。”

老人挥挥手，眼前出现一个光幕，像是后世的电视机一般，放着影像：

“老板，这鱼新鲜吗？”

“当然，你看，这鱼不都是活蹦乱跳的吗？”

“给我来一只，帮忙清洗一下。”

“好嘞。”

杀鱼，刮鳞，开膛破肚，客人买到鱼喜滋滋的回去，老板收到钱喜滋滋的哼着小曲，只有鱼，付出了生命。

镜头拉远，菜市场内，人来人往，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肉摊足有十几个，每一个都摆满了了鲜红的血肉。

影像一转，来的了屠夫这里。

屠夫磨刀霍霍，每一刀落下，就是一条生命逝去。滚滚热血从伤口流出，猪牛羊被吊在架子上，奋力挣扎，却只能让自己的生命消逝的更加迅速。最后身寒肢冷，死不瞑目。没有人再也它们的死活，在人类眼中，这只是商品罢了。

景象在变，这次是一家皮革厂。

一块块兽皮被运进来，每一块兽皮，都意味着一条生命，就这家几百平方的小小工厂，就堆积了上万条生命的债务。

最后一段，则是在修真界尝尝发生的事。

“师兄，千年人参已有灵智，咱们一起出手，吃了它，延年益寿。”

“好，天罗地网！”

三五位修真者围追堵截，把人参逼入死角。

“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好不好，求求你们！”

人参口吐人言，最后更是化身一个身穿红兜兜的小孩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即使如此，还是无法脱离魔爪，被分而食之。

几个修真者干瘦体内增长的法力，一个个喜笑颜开，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善因善果，善果善因；恶因恶果，恶果恶因。贫僧从未掌控什么，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张怿闭目，知道老和尚的意思。人类造孽在先，如今自食恶果，也是理所应当。

“他们只是禽兽而已，无灵无智，也配和人类相提并论？”

最后那株人参不说，屠夫宰杀动物也好，买卖皮毛也好，张怿最多是觉得有些残忍，并不认为他们有什么罪过。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两句话张怿听说过，意思是说天地看待万物是一样的，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一切随其自然发展。或者说，不管万物变成什么样子，那是万物自己的行为（包括运气），与天地无关；天地顺其自然，一切犹如随风入夜，润物无声。

理论上说，在天地眼中，人和万兽一等级，没有谁比谁高贵，也没有谁比谁低贱。人类杀动物，就要允许动物杀人。妖也不过是有法力的动物罢了，杀人，亦是合情合理。

“万物皆有灵，区别只在于多少，走兽亦有喜怒哀乐，也会畏惧死亡。”

“植物呢？人类不食不用，等死不成？”

“植物有灵无魂，除非千年修为，不然算不上生灵。”

张怿翻白眼，这话没法接，灵魂啥的张怿早就都是一知半解，和佛门这些整天想着拯救灵魂的大佬根本没法比。

“既如此，佛来何用？”

“劝人向善。”

“人遭难时，我未见佛善。”

“佛曰，众生平等。你以为的善，只是你以为而已。对人类来说是善，对其他种族来说，并非如此。”

“人乃万物之灵。”

“谁说的？”老头瞅了张怿一眼，很奇怪他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时间比人族强大种族不知何几，为什么你会有这种错觉？”

“人族气运加身是不假，之所以这样，只是因为人族心思最为复杂，一瞬间有一百万个可能，适合天地寻找进化之路罢了。”

“这……”

张怿心神大震，没想到竟是这个样子。原来在天地之间，人族也只是一个工具吗？

“小友无需介怀，被利用也需要有那个资格而已。况且人族从一无所有到如今天庭我佛都不敢小觑，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而且一直以来，天庭都对人族格外照顾，要知道，妖族强者可是数倍于人族的。”

“多谢大士解惑。”

张怿摇摇头，失去了交谈的欲望。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爱、对方的善更加伟大，更加无私。只是张怿身为人类，始终无法接受。

“果然啊，我并不是一个好人。”

张怿苦笑一声，的确，人类杀别的动物只是为了口腹之欲，为了好看的皮毛，和妖怪为了修行杀人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佛追求的是两者都消失，张怿却是允许前者存在，而要让后者消失。

理智告诉张怿，佛更加公平。只是张怿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又爱又恨的人，无法站在其他生物的立场上去指责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