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殿上空,一个庞大的身影藏在云端里,正是那十二年前被神秘人带走的南韶国灵兽玄龟。
此时,玄龟正四掌卧倒,慵懒的趴在云里,沐浴在阳关下,时不时轻轻的摇摆脑袋,好生惬意。
坐在龟背上的神秘人,左半边的光明法相盯着下面的金乌殿,虽然有屋顶的阻挡,但里边的一切都瞧得清清楚楚。
他将脸撑在自己左手之上,问道:”你不是答应小老头保南韶山河无恙二百载得么,为何又将邪气注入那齐知逊体内,挑起与南晋的战事?“
一边的暗影法相桀桀的笑起来:”我只说了保他,可没说不能害他。况且须得他山河有恙,吾方能保他无恙啊,你说是不是!“
那光明法相没说话,一脸的鄙夷,随即玄龟和神秘人一道缓缓的消失在云端。
齐炎州在那个南韶的权力中心只待了三天,便离开了那,踏上了去泸南州的路途。
大巫祝楚咸与他一起前往,同行的还有楚十以及国主齐知逊安排的岚羽卫地字营副都统周玄一。
这些天,齐炎州感受到了自己从来没有感受到的快乐。
住在望霄台时,除了楚咸师父带着他去方圆一里的近旁散散心,平日里都是在那望霄台上。
早课、午课、晚课,如此循环往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活如古井般毫无波澜。
他以为,自己着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望霄台,出去见识外面的世界。
那一天,那个南韶的王带自己走进那个门庭森严、金碧辉煌的所在,那个南韶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的地方。
他以为自己在这里能知道什么叫父亲,感受到什么叫父爱,可是他错了。
那个叫做父王的人,对自己很好,但他很忙,有接见不完的人有处理不完的事。
他的父王有一个庞大的家庭,那个为了生下他而死去的华夫人只是父王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而连同他在内,父王共有九个儿子和三位女儿。
那些人自生下来便住在这里,这里是父王的家,也是他们的家,而自己只是一个过客,而偏偏是自己这个过客得到了父王两泸王的封赏,他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在父王一一向自己介绍那些家人的时候,他没有从那些人脸上看到半分友善和笑容。
父王在他离开之前独自一人带着自己来到王城周边最高点的景山山顶,让他俯瞰脚下的山河大地。
他极目远眺,巨大的王城此刻就像是一个棋盘,给人的那种庄重和威严感消失了,在天地面前,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
那个男人告诉他,这就是江山,是南韶的江山,也是齐家的江山,将来也可能会是他的。
他站在景山山顶,清晰的感受到周遭蕴含的天地之气,那些浓郁的气息与他在望霄台上打坐时吸进体内的气息一模一样。
那股气息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就仿佛自己面前站着一个通天的巨人,那种威势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清楚的知道,这江山既不是南韶的,也不是齐家的,更不是自己的,一切都是天地的产物,而自己不过是一颗尘埃罢了。
楚咸师父和楚十姑姑来接他的那天,他是一路小跑出来的,他知道自己已经十二岁了,该沉稳一点,但看到他们自己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齐炎州走的那天,齐知逊并没有来送他。
齐炎州站在南韶王城的护城河边,回首望向宏伟的王城,在阳光的照射下,金色琉璃折射过来的阳光让他觉得格外刺眼,即便是伸出手来也遮挡不住。
他转过身,这一转身,便没有再回头,等到自己再回来,已经是多年的事了。
南晋国都北砀城地处邙山腹地的盘龙谷,气候温润、地势极缓,北依崤峰,岩溪、濯水环城而走,终年云遮雾绕,似人间仙境,独步三南之地。
北砀城中轴线上,与南晋王宫南华门遥相辉映的,便是南极道派宗门仰天宫,仰天宫墙高丈五,青砖为墙、琉璃作瓦,纵深十里见方,五十步一亭、百步一阁,青莲浮水、百花争春,鹤鸣长天,其声不觉于耳,一派圣灵景象。
宗主乐天以下计教徒四千余,尽皆居住于此。
仰天宫的大门外,一位青衣童子正在清扫火杏树落下的叶子,他轻轻抖动手中的笤帚,并未碰着落叶,那火杏叶却如同被吸住了一般,顺着二人的笤帚向两旁散去。
三道身影的到来,打破了孩童的心境,手中笤帚行云般的走势为之一阻,火杏叶随着风又翻飞起来。
道童抬眼一观,一路小跑到来人跟前,小眼里藏不住的开心。“存真、存言参见微仪师叔!”孩童尚未开口,来人先向他问请安来,正是从震阳关归来的微缘一行。
“好了,好了,说过多少次了别叫我师叔,得叫我乐天真人座下亲传第十九弟子天纵奇才微仪是也,还有,不看看你们比我大了多少,弄得我好似老人家一般。”孩童不耐烦的打断二人,弄得存真、存言不知如何应对,赶忙退到一边。
“是,乐天真人座下亲传第十九弟子天纵奇才微仪师叔。”
微缘伸出左手给了小道童一个爆栗,佯装生气道:“你这捣蛋鬼,再捉弄存真存言二位师侄,师兄我可不饶你。”
“三师兄,你下手可真狠,我这头都被你敲肿了。师兄,你是不知道,大师兄又罚我来宫前清扫这火杏之叶,可无聊死我了。这下好了,你回来了,快陪我玩吧。”微仪哭丧着脸冲着微缘撒起娇来。
“你还是不改这顽劣的脾性,与师兄说说,今次又是因何受罚。”微缘摸摸小师弟的头,爱怜的看着这个孩子。
“师兄,这回微仪可真没做什么。”微仪的脸上满是无辜。
“大师兄向来公允,若你未犯错,断不会罚你打扫门庭。还不从实招来。”微缘作势又要给一个爆栗。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今晨师兄在玄清殿讲慈严经时我不小心泄了真气,放了个屁。”微仪偷眼看了微缘一眼,小声的嘟囔道。
“好小子,玄清殿何等庄严只所在,你竟干出此等污秽之事,难怪大师兄要罚你,换做我也一样罚你。”微缘佯装生气,眼里却带着一丝笑意。
“差点忘了正事,十九,师尊现下可在仰天宫内?”微缘看向小师弟道。
“师尊这几日与王上品酒,昨日方回,此时应尚在承露台上酣睡罢。走,师兄,我带你去。”微仪丢下笤帚,一个起身就准备往仰天宫内走,却被微缘一把按了下来。“十九,大师兄罚你在此,我可不敢擅自带你走,你还是好好在这打扫吧。”微缘三人进了仰天宫,留下微仪在那苦恼。
仰天宫东北角有一萤石高台,名承露台,台高三十三丈,有阶九百九十九步,台中置有一鼎,鼎身通体黝黑,雕玄清三圣于其上。
微缘吩咐存真存言回房歇息,独自上承露台寻乐天真人去了。
承露台上,微缘稽首立在台中的鼎边已有半个时辰,他知道师尊乐天真人最不喜人打扰,只得在一旁等候,若不候着,待得师尊酒醒,便不知又要到何处去寻。
“唉哟,贫道醉了,贫道醉了。”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如炸雷般在露台上回荡。
鼎内突的伸出一只手来,一个老道的伸着懒腰缓缓坐起,将满头乱发的脑袋搁在鼎耳边,半睁着眼睛望着微缘,正是南极道派掌门南晋国师乐天真人。
微缘赶忙双手抱拳便是一揖,还未等微缘开口,乐天真人又滑落回鼎中,紧接着是一阵巨大的鼾声,似乎又睡过去了。
微缘无奈,只得继续在一旁恭身等候。
“微缘。”半晌,鼎中声音响起。
“弟子在。”微缘恭恭敬敬的应道。
“此次白水关之行,可有半点收获。”乐天真人坐起身来掏了掏耳朵。
“微缘学艺不精,在白水关阵前被一血衣女子几乎要了性命,辱没了师尊名号,还请师尊责罚。”微缘低首朗声答道。
“非是你技不如人,只因你久居仰天宫,见识不丰罢了。此女非是旁人,乃是百年血偶化精而成,你的赤炎剑罡虽对阴邪之物最是克制,可此女的百年修为远胜与你,你的剑罡奈何不得她。”乐天真人闭着眼睛打了个呵欠,半点没有责怪微缘的意思。
“师尊所言极是,弟子与那女子交手之时,占不得半点便宜,反倒几次差点着了她的道。若其真有百年修为,那弟子输了也是心服口服。”听了乐天一席话,微缘方知当时凶险,心中不禁一阵后怕。
“微缘,为师问你,若让你再与那女子比试一番,你有几分胜算。”乐天真人睁开眼睛,看向微缘道。
“此女异常诡异,弟子不敢夸海口定能胜之,但若再相遇,弟子可力保不败。”微缘不敢托大,以心中所想实情相告。
“好,不骄不馁,微缘你且先回寝殿好生调养,一月后,你赶到南韶国泸南州韩川城,你与那女子还有一战,望你能尽展生平所学,切莫大意。”乐天真人左手食指轻点鼎身,一个翻身落在微缘身前。
“谨遵师尊教诲,弟子定不负师尊重托,全力应战。”微缘单膝跪地,对着乐天真人双手抱拳。
“谨记,若是不敌,将师父给你的锦囊用上,可保你性命。去吧!”乐天袖袍一挥,不再看微缘,将视线投向远方。
“离祸动了,这天也该变了。切看今回,诸君能逆天否。”说完,乐天纵身一跃跳离承露台,负手踏空而行,转眼便消失在天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