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两条消息轰动天下:
——圣人殿昭告天下,吴正道拜入圣人殿,任护国宗师。
——止戈国发出消息,向圣人殿献上二殿下做为质子。
如此消息瞬间传遍天下,那些满怀复国之志的隐雷旧臣如遭晴天霹雳一般,或不解,或悲愤。
刚刚因为找回二殿下和吴大将军而燃起的希望之火,忽的被浇灭,整个止戈国的天都好似暗淡了一些。
······
安圣十年,六月十九日。
白木国都城——圣人城。
圣人城的中心,巍峨的登仙山傲然而立,号称人界圣地的圣人殿便坐落于此。
登仙山。
白雪皑皑,寒风萧萧,无数白衣书生模样的人,在山脚处的台阶之上列做两行静静的等候着,领头的正是护国宗师吴宗师。
只是他早已换了装束,俨然一副道家高人模样。
不久,不远处传来高声呼喝——
逆贼之子無伤,已到忘尘门!
众人放眼望去。
山林中,一众黑衣甲士押着囚车缓缓驶来。
囚车来到忘尘门前,停在不远处,与圣人殿的众人隔着数十丈。
这忘尘门,说是门,其实只是两根擎天石柱。
石柱通体雪白,粗如牛腰,雕龙画凤,直插入云。
白衣书生们都立于忘尘门内,无不是好奇的观望着囚车中的人——那个相传被圣人殿通缉了十年之久的無伤,那个将天下搅得天翻地覆的龙泽之子的后人,都想看看他到底长得是什么模样。
人群中不时传来细细的碎语之声——
这蓬首垢面的,哪里像个仙人之后?
我看他八成没有龙泽血脉,那多半是他弟弟继承了龙泽。
也看不清长得啥模样,邋里邋遢的。
······
不一时,一高大老者执着拐杖下山而来,来到了吴宗师身后。
碎语之声,戛然而止。
老者凑到吴宗师身边,低声道:“你的想法,殿主同意了一个。”
吴宗师看着囚车中的無伤,默默地点了点头,问道:“那另一个呢?”
老者摇了摇头,笑道:“吴宗师的意思殿主都明白,依老朽来看,殿主都同意让他在圣人殿中修炼了,再让他拜入你的门下,未免有些得寸进尺了,倒不如就让殿主安排。”
吴宗师微微眯眼,欲言又止。
他伸手指向無伤所在,只是说道:“那,就劳烦执杖长老了。”
执杖长老微笑示意,便越过人群,向着囚车走去。
伴随着老者的脚步,周遭幻化出一团隔绝视线的雾气。
执杖长老打开囚车,亲自上前将無伤搀了下来。
他看着無伤脚上的镣铐,摇头笑道:“你家姐姐,考虑的还真周到。”
無伤听言,不以为意,轻轻撇开老者的搀扶,冷声问道:“圣人殿,打算如何处置于我?”
“处置?”
执杖长老用手中拐杖指了指登仙山,又指了指周遭的白衣书生,言道:“如你所愿,以后,你便同他们一样,都是我圣人殿的人了,我圣人殿以人族繁荣昌盛为重,日后,你说不定也能为我圣人殿,为人界出力,何谈处置一说。”
無伤冷漠的听着,抬头平静的看了看昔日的恩师,回道:“人界圣地,圣人殿?一间牢笼罢了。”
执杖长老不置可否,继续说道:“牢笼也好,圣人殿也罢,我还真不希望你进来。”
無伤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执杖长老说道:“你既明白,我也不多言了。”老者顿了顿,俯身到無伤耳边低声说道:“只是,日后在别人面前,你只是一个疯子。”
無伤疑惑的看了眼执杖长老。
只见执杖长老拍了拍無伤的肩膀,重复道:“记住了,从现在起,你只是一个疯子。”
無伤听言,心中暗道:这圣人殿还真是够在乎外界看法的,说我疯了,不可能继承龙泽,就可以名正言顺关押我和保住我的性命。
执杖长老继续言道:“不用想了,按圣人殿的规矩,这各国前来求学的皇子皇孙们要入圣人殿,都是要走一遍登仙台的。你现在虽不是什么皇子皇孙了,但既然破格收了你,这规矩也是要守得。”
言罢,执杖长老用手中的拐杖轻敲了几下地面。
霎时间天地变幻,周遭变得白茫茫一片,一座通天的台阶在两人眼前出现,無伤身边也只剩下了执杖长老。
無伤抬头望了望登仙台,完全看不到尽头。
那执杖长老言道:“来,让老夫看看,無平的儿子是什么成色。”
無伤听言却是无动于衷的站在。
执杖长老见状,问道:“怎么?不愿意走一下这登仙台。”
無伤听言,冷笑一声:“我一个疯子,怎么听得懂你在说什么?”
执杖长老冷笑一声,说道:“这是我的太虚幻境,只有你我在此。”
接着,他指着登仙台,解释道:“百阶者称之脱凡;两百者谓之自乐;三百者可言自在;四百者方能逍遥;五百者敢望成仙,你若是能踏上五百阶之上,便能入殿主门下,有朝一日可望位列先师。”
無伤冷哼一声,不屑道:“他也有资格当我的师傅,和吴将军相提并论?”
执杖长老冷笑不语,心神一动,他二人已然来到登仙台之前。
無伤毕竟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自是年轻气盛,心中也想知道自己资质如何。
也不多言,拾级而上。
可無伤方走上了一阶,他便知道了这等仙台的厉害之处——一股无形之风由上吹下,你越往上走,风势便越来越大,渐渐地,便好似逆水而行一般。
这开始的数十阶他倒还轻松,可过了百阶之后,就宛如迎着瀑布而上。
之后,每过一阶那“瀑布”便好似灌了泥沙,而且泥沙越来越多。
到了两百阶,已经变成了在泥潭中行走,周遭好似被淤泥淹没,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就这般,他拖着身躯,靠着模糊的意识,来到了三百阶。
我走了多少了?
無伤想回头看上一眼,但看了看遥不可及的登仙台尽头,立马打消了这个念想——我也能走到尽头!
就这般,他又一阶一阶的向上挪动着,在意识奔溃的边缘强撑着。
登仙台上。
巨大的压力已然让他眼前灰暗一片,五感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没过多久。
那无形的压力,已然像一杆杆钢枪从天而降,直击無伤的灵魂。
而他的灵魂,在一次次的击打下已然千创百孔,。
但,他还在向上而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忽的。
天地一片寂静。
無伤猝然倒下——倒在了第五百阶之上。
执杖长老看着無伤倒下的地方,叹息道:“才十五六岁啊,若是再过两年来走,恐怕······,殿主留他,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他轻点了几下地面,周遭一切恢复如初,只是無伤不知去向。
他看着周围一脸茫然的众人,宣布道——
即日起,無伤正式入学圣人殿。
拜入殿主门下。
赐名——公子探花。
······
公子探花?!
此言一出,宛若向平静的湖面投入了巨石,人群瞬间躁动起来。
这整个圣人殿的能拜入殿主门下的只有两人!
而殿主的另外两名弟子,正是安天圣人的两位义孙——当今的大圣子龙游儿和圣子南宫天。
但即便是他们,也只是公子近花,和公子花下,离探花之名还差上一些。
至于其他学子,多以本国首都为姓,至于名,都是以踏上的台阶数为名。
过百为秀字、过了两百配上举字、过了三百则是贡字,过了四百才是进字。
而五百阶,这数千年来,能跨过去的不过百人。
更多的人都是倒在了四百八十多阶,拥有了近花之名,倒在四百九十多阶,拥有了花下之名。
可不等众人继续震惊,忽的听得忘尘门外传来一阵惊愕之声——张将军?!
执杖长老和吴宗师向外看去,果见张怀玉执刀而来。
押着無伤前来圣人殿的众黑衣甲士连忙拦在张怀玉身前,出言劝道:“张将军,不能胡来。”
只见张怀玉眼中尽是血丝,怒喝道:“都给我滚开!”
一阵威压袭来,将众甲士推散开去。
执杖长老就在张怀玉近前,却不回头去看他,只是呢喃自语道:“这白木军越来越不像话啦。”说着便向着忘尘门内走去。
张怀玉看着执杖长老,也不多言,执刀便杀了上去:“将我二殿下还来!”
刀光未到,只听得一人放声喝道——放肆!
轰的一声!整个山门为之一震。
只见一穿白将军横枪接下了张怀玉的一刀。
来者,面容凶怒,对着张怀玉怒目而视,喝道:“好你个张怀玉,竟敢来我白家圣地撒野!”
“滚开!”
张怀玉自然认得来者,正是当年在战场上与他交手过无数次的白木横阳,现如今白木国的旗主。
张怀玉心中急着找寻二殿下,哪里愿与他纠缠,上来便用杀招要将白木横阳杀退,可两人都知己知彼,白木横阳又那容得张怀玉去滋扰执杖长老,硬接张怀玉数招。
而执杖长老却早已入了忘尘门,淡淡的留下一句话来:“横阳,这疯子都杀到这儿来了?”
那白木横阳也不敢应声,挥枪与张怀玉隔开距离。
提枪咬牙道:“张怀玉,今天我非杀了你不可!有胆子,跟我来,一决生死。”便想先引开张怀玉。
张怀玉哪里理他。
白木横阳见状,继续说道:“你这疯子,若是杀得了我,圣人殿便放了那孽障。”这才引得张怀玉离开。
众黑衣甲士见状,知大事不妙,连忙向止戈国而去寻找接应。
数日后。
张怀玉重伤而逃、而那白木横阳亦重伤昏迷,数月方醒。
与此同时,那無伤早已在圣人殿一僻静的书院中醒了过来,除了每日有人送来吃食,便再无一人来找他。
他就好似被遗忘了一般,从这个世上默默地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