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鸣只想叫四耳猕猴闭嘴。

无论它的话真与假，都不希望被外人听了去。

可是，这猴子八成不会骗人。

依鸣真心接受不了四伯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人设。

毕竟，这真相没办法拿回北冥谷交差。

依家作为谷中掌权者，出了这么一位恶道，是自己打自己脸面。

依鸣夺过酒葫芦，抬腿便往外走：“别喝了，你这臭猴子一肚子坏水，造谣生事，活该被鬼欺负！”

四耳猕猴“嗖”地拦住去路，指着他鼻子道：“我好心告诉你，你却来侮辱我，若不教训你，真当我吃素吗？”

依鸣不肯认怂，直起身板，叉腰强调道：“劝你掂量掂量形势，四打一，你未必占便宜！”

四耳猕猴讥笑起来：“四在哪呢？”

依鸣这才注意到两位长老和游若男坐在石台旁，丝毫没有要一起走的意思。

曹长老道：“依鸣，来都来了，让灵官把事情说完，再走不迟。”

金长老道：“无论真相好坏，我们总要搞清楚，不仅为依长老，也为整个北冥谷。”

游若男道：“外面可是有毒气，就算你要包庇你四伯，也不能现在出去送死呀！”

依鸣顿时泄了气，被三人说的无可奈何。

他赌气把葫芦还给四耳猕猴，道：“你最好说老实话，若信口开河，有半句掺假，我绝不饶你。”

四耳猕猴心急地接过葫芦，又灌下一口，咯咯笑道：“我是从不说假话，虽说与你小子有仇，但你能供酒给我，便是朋友。”

依鸣绷着脸，嫌弃道：“快说，我四伯是怎么死的！”

四耳猕猴的道：“他一直在百花山取汞，炼九转还金丹，那日，他来，我提醒他山中危险，可他偏偏还是去送死。”

金长老想不明白：“没理由啊，依盛长老处事向来谨慎，若见今天这般山景，绝不会贸然上山。”

四耳猕猴道：“他急得很，九转还金丹快要成功，只差最后一步，错过这次，他怕再等三年五载，见我不肯帮忙，便执意上山了。”

“然后呢？”游若男傻傻问道。

“死了呗，真是可惜了！”四耳猕猴盘腿坐在地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依鸣的心向下沉，久久不能平静。

四伯平日对他满是奚落、打击，他全当自己不争气，心里却是仰慕他的修为。

毕竟父亲兄弟五个，属他文道武功最强，平日也是一副刚正不阿、以身作则的高姿态。

不曾想，全是表面功夫。

眼下，四伯成了赤裸裸的伪君子，这让依家情何以堪。

金长老看出他的失落，故意宽心道：“谷中谁人不知依长老痴迷炼丹，为有所成才一时昏头，可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北冥谷。”

曹长老却哼道：“依盛炼的丹不是寻常的丹药，邪性的很，我早就劝他不要投机取巧，扎实内修，他对我的话不屑一顾，如今为此丢下性命，毁掉名誉，实在不值。”

游若男傻傻问：“邪性？丹药怎么还邪性？”

曹长老又道：“有谁见过依盛在谷中的炼丹炉？他为何喜欢往外跑？许多事见不得人，自然要瞒着咱！”

依鸣脸色铁青，表情极为僵硬。

这些事，他头一次听曹长老说，听的五味杂陈，心翻涌难受。

见状，金长老起身揽过他：“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再寻柳湖，你曹师伯还受着伤，我们先回道观去。”

“柳湖？”四耳猕猴竖起耳朵，转瞬变得忧愁起来，“柳湖上山三日了，至今没出来。”

“什么！”众人惊讶地叫出声来。

或许找到发泄口，依鸣忍不住愤怒：“三日没出来，不是凶多吉少吗！你是干嘛吃的？怎么不拦住！”

“拦了，他向来不信我的话。”四耳猕猴有些委屈，“他被荨素迷得五迷三道，别说山上有鬼，就是有魔，他也去。”

游若男突然羡慕起这种感情，她问道：“奇花仙子姐姐可也在山上？他们在一起吗？”

四耳猕猴摇头道：“那谁会知道，我现在整日在洞里打坐、睡觉，不管俗事。”

依鸣一脸气愤：“我真服了，你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四伯见死不救就算，连仙官你也不管不问，你这样能成仙得道，老天真是瞎了...”

金长老拿话堵住依鸣，生怕他自顾骂个痛快，激怒四耳猕猴。

虽说它体型不大，看着讨喜，但毕竟事千年灵兽，真狠起来，他们四人未必是对手。

说到底，四耳猕猴现在还是心善，否则，何必跟他们废话。

金长老问它：“灵官可能算出柳湖仙官生死？”

“自然不能！”

“那...灵官是怎么知道依绍长老...”

四耳猕猴撇嘴道：“他道行再高，总归是人，哪里是和仙人可比的，再说，那日小鬼运尸，我偷瞧见了。”

话说到这份上，没有继续追问的必要，可是，如今柳湖在山中，他们若掉头回去，多少有点见死不救的意思。

若救，显然也没有本事。

洞中长久地沉默，突兀地响起四耳猕猴的抽泣：“那日柳湖临山上前交代我，若他遇见不测，便代他寻恩人相助，方有机会解困。”

“有恩人？”依鸣眉宇紧簇，问道，“是谁？”

“出入狂山自如者，方能救命！”四耳猕猴道。

又怕他们无法领悟，特意补充一句，“你们不就是从狂山出来的嘛！”

依鸣向后一个退步：“嘶！我可不上山，我看见那些怪色和藤曼救不舒服，更何况，我也不是出入狂山自如者。”

说着，他把头转向游若男。

游若男一头冷汗：“我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出的狂山我都不知道！”

四耳猕猴叹息道：“唉，奈何你们都不愿意救他，算了，让他这个一根筋自生自灭吧。”

金长老问道:“灵官的话可当真？柳仙官可还留下什么话。”

四耳猕猴摸了摸下巴，转了一圈眼珠，换了笑脸：“他这般固执上山，荨素八成在山中，听他说你们本事了得，救他俩非你们莫属。”

听它说完，依鸣胆子大了几分。

既然能从鬼妃那逃出来，未必对付不了这位恶灵。

他拉过游若男，鼓劲道：“游仙子，咱一起上山救你姐姐、姐夫，如何？”

游若男一把甩开他：“我可不敢，我最怕蛇！”

依鸣刺激道：“亏人家奇花仙子救了你的命，没有她，你早就毁容了，如今，仙子姐姐有难，你却见死不救！”

游若男沮丧道：“仙子也是倒霉到家了，出了虎穴又如狼窝，什么命呐！”

依鸣道：“别管她什么命，反正你与她同命相连，若不再救一把，能有你什么好？”

他继而又问两位长老：“师傅，曹师伯，我们看来得上山上走一遭才行。”

两位长老都没有率先发话。

在金长老看来，此山中的情形势或比狂山要凶险。

他觉得上次狂山行，鬼妃是放了他们一马，才顺利逃脱。

如今的百花山，已经死了一个道行不次于他的依绍，仙官柳湖没了踪迹，连灵兽都下了山。

曹长老的心思如出一辙，自然是不愿去荒蛮凶险的山中，好在，他有足够的理由。

沉默半晌，他一脸郁色地捂着腿道：“依鸣，我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别说拖着伤腿上山，就是走平地都难呐。”

理由完美的无法驳回，总不会有人背着他上山的。

金长老问：“要不要我送曹长老回去？您毕竟走平地都费劲。”

曹长老却连连摆手：“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勉强可以回去，您还是留下陪依鸣和游姑娘！”

金长老心里腹诽：“好你个老家伙，遇事数你跑的快，真是倒霉透顶！”

无奈，他又问四耳猕猴：“敢问灵官，山门有藤蔓和怪蛇把守，我们当如何进入。”

“金长老聪明，知道雄黄善杀百虫蛇虺毒，您不是已经让依小子带了雄黄酒来！”

“酒或许可以对付怪蛇，那藤蔓呢？”

“虺蛇和藤蔓都是地府阴物，雄黄禀纯阳之气，焚烧雄黄便能驱散蛇虫、藤蔓。”

四耳猕猴说完，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样气味难闻的膏体来。

“这是用蛇虫炼化的黑膏，能散发异味，你们手、脚涂上一点，等闲蛇虫不会发现你们。”

只是味道实在呛鼻，曹长老一向爱干净，拖着瘸腿，就要告辞。

依鸣本要背他到马车处，人家连连摆手，示意不要靠近，瘸腿一路小跑，看傻了众人。

金长老恨道：“这臭书生，就是鸡贼，我猜他百年修为，这一震也不过是皮外伤，分明装样逃走，可气！”

游若男捂着鼻子，沮丧着脸：“现在数我们最臭！”

臭不宜迟，四耳猕猴把三人推出洞来：“尽快去吧，味散尽了就没了效果。”

三人来到山门下，依鸣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反倒没发现枯树上的怪蛇，连藤蔓也没了踪迹。

“有什么问题？”金长老问道。

依鸣摇摇头，心想，莫不是四耳猕猴的臭膏生了作用，稍微松弛心情，继续带头行进。

陡然，他停住脚步，脸色凝重，猛地转身回头。

金长老意识不妙，将目光投过去，差点喊出声来。

一只双头怪蛇就盘在依鸣脚下，张开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