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大雨,清晨寒气还没褪去,山间弥漫着一层虚白缥缈的晨雾,萦绕在木林之中,一会攀上树梢,一会遨游树林,给周围染上了一丝仙气。
有的雾水玩累了,就凝聚在树枝上,串躺在蛛丝上。
埋藏在阴暗角落的花斑蜘蛛,细致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曾有多次,几只秋蛾要撞在它精心布置的大网上,但是每次秋娥都会紧急的避开,这让它些许灰心。
按照以往的经验,它晓得那是落在蛛网上的水滴,让秋娥发现了隐形的陷阱,产生了疑心。
不过它也没有放弃,静静的潜伏着,因为它明白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
但是下一刻,突然掠过一个庞然大物,撕破了蛛网,把它吓的心惊肉跳,本能得蜷缩成一块,再无心狩猎。
昨晚,柱子把腹中的胎儿硬生生的拽出体外,心灰意冷!
不过当他彻底绝望之际,事情却忽然出现了转机,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胎儿竟然安然无恙,一会便哭出了声音,并没有因为这番劫难而丢掉性命。
这可让柱子高兴坏了,屋内众人也纷纷庆幸不已,柱子娘还特地上了两柱土香。
接着众人的心又很快跌入深谷。
桂莲大量失血,昏迷不醒,气息十分微弱。
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考虑,柱子果断打定主意,进城求医。
......
玉阳城距村里有三百里,翻过六座山后,还需要再穿过一段百十里平原,一般人最快也要四天,但柱子连夜启程,准备一天走完这条路。
他身上带的东西不多,只背了几个米团,两双草鞋,为了减轻重量,走的更轻快些,连水也没带。
时间太过紧急,桂莲的情况容不得他有半点的耽搁。 “不管多难,就算是地狱,也要走完!” 心中这样想着,柱子不断跳动身影,速度飞快。 ...... “柱儿” 醒来之后,李林得知柱子已在昨夜,赶赴玉阳城。 身为一个老猎户,他当然知道走上百里路是个什么滋味。 山路,跌宕起伏,弯弯曲曲,陡崖峭壁,荆棘刺藤随处可见,关键石头还特别的硬,特别的锋利。 他明白人要是在这样的路上一口气走上几百里,管你是不是山里的崽子,管你是不是个好猎手,你就是铁打的,走这么远,也得褪三层皮! 道路难走啊,人生路最难走! 他大半生受尽了苦和难,现在下一辈遭受这么大的罪难,他于心不忍。 泪珠悄然从眼睛逃出来,顺着年迈慈祥的脸颊掉在地上。 柱子就是他的儿子! 桂莲是他的闺女! 两头都是心尖肉,怎能不痛。 ...... 朝阳升起,驱散了山间的雾气,一副模糊的水墨画变得清晰,被染上了浓重的色彩。 深山之中多猛兽,要不仔细观察,及时避开,很可能就会称为豺狼虎豹的腹中之食。 而此刻,阅历丰富的柱子,发现了端倪,远远地瞧见一颗成年的熊窝树。 熊窝树的长势不高,但粗壮有余,一到成年,四个人合拢也难以抱住。 不过这种树异常怕冷,刚入初冬就会被冻死,所以又叫怕冷树。 凡事都有两面性,不然按照它这种生长特点,早就灭绝了。 熊窝树在被冻死之后,躯干内部会逐渐变得**,成为一张温床,体内的种子也借此开始生根发芽,外界越是寒冷,树心会越温暖,以保护树苗不被冻死。 等到来年一发春,温度渐渐升高,树芽凭着母树的营养,长势速度会翻几倍,不到深夏就会成年。 这种特性让山熊对它倍加喜爱,未及寒冬,山熊便会四处游荡,跋山涉水的寻找这种树,然后刨空其心,当作过冬的定居之所,所以此树才有熊窝树之名。 “到冬天这个地方绝对不能来了,或许这棵已经被盯上了,我得赶紧走过这段”;柱子小心打量四周,悄悄的后退避开。 几个时辰后。 柱子脚上的草鞋不堪重负,严重变形,已看不出到底是一双鞋穿在脚上,还是脚上缠了一把毛草。 古铜色的肩膀上,也起了一层黄豆大小的液珠,颗颗饱满,晶莹剔透,也分不清是粘在身上的露水还是体内排出的汗液。 他找到一块浑圆的石头,坐了下来,拿出干粮狼吞虎咽。 这样大块的米团,就算是过年也不常见,平时吃起来比肉还香,但是这回柱子却品不出来任何味道。 他眼神空洞,紧紧凝望着前方的大山。 那是他将要征服的第四个山头,也是这六座中最高最大的山,也是最难走的一段。 上面一条羊肠小道,不知道摔死过多少人。 虽是危险,但只要翻过这座山,剩下的两座也就好过了。 ...... 村子里 柱子家 “老李,你咋恁窝囊呢?你怎么嫩么狠心呢?刚生下柱儿,你就抛弃了我们儿母。” “我就不说了,年轻那会儿,村里就你的功夫好,打猎最俊,我是高攀你了,你扔下我,我也不怪你。” “但是柱子是我们的儿啊,是你的亲骨肉啊,还有桂莲,那是你的儿媳,她给我们家送根儿来了。” “你在地下就不能保着他们平平安安,好好的嘛,让他们这样遭罪,这不是在折磨我嘛。” 屋内,柱子娘守在床边,双眼失神,心里暗自埋怨李木。 一夜之间,这位可怜的母亲似乎苍老了不少,脸上的皱纹多了,头发也更加雪白,身子也比平常佝偻的更弯。 “哇哇,哇哇” “欸呦呦,诶呦呦,别哭了,二奶抱抱” 柱子二婶搂着这个小宝贝瘩,在怀里晃来晃去。 柱子娘也被这哭声吸引,转过身去。 “乖乖让奶奶看看” “他二婶,你坐那歇会,看着小莲,孩子让我抱一会” 说来也奇怪,柱子娘一抱,这心头肉也不哭了,笑了起来,这让她心里一下好受不少。 “嘿嘿,大嫂,看来这娃子还是要你”;站在旁边的李森,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而柱子娘被这么一说,脸上也终于浮现笑意。 ........ 到了中午,烈日当空,灼灼光线透过树梢,打在青石上,点点斑斑。 但是林中却十分凉爽,这也是深秋的特点,阳光之下,就显得干热,遮荫之处,稍感凉意。 这对汗流浃背的柱子来说,确实是一个好处。 “要是再刮点小风就好了” 这样想着,柱子抬着头,把疲惫的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山顶上。 走过碎石坡,他厚实脚掌经不住这样的折磨,起了血泡,一个挤着一个,手指也不堪重负,指甲盖被一个个掀翻,血肉模糊。 虽然现在离山顶只有百米之远,但是柱子浑身无力,肌肉酸胀,实在是强弩之末了。 “嘿……” 强吞一口气,忍着浑身的劳累,他抓住一旁的藤曼,扶着眼前的细枝,准备继续前行! “咯吱,啪!” 哪知道,看似结实的树枝,内部早已被蛀虫光顾,被掏空,被柱子这么一拉,清脆的断成几节。 “撕拉,咚!” 柱子跌跌撞撞,翻到在地。 一块长着棱角的石头,挂烂腿裤,在他的小腿上,深深的划出一道血痕。 躺在碎石上,柱子脑海之中慢慢浮现起了妻子的身影。 “你好,我叫桂莲,你就是林子叔说的那个柱子吧” “一个男子汉,怎么那么害羞,看你的小脸都红了” “咦,这是给我带的茶叶果嘛,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咯咯咯,谢谢你,今天我很开心” “呀,,,”;牙齿被咬的吱吱作响,柱子重新拖着身子一步一步的往山顶爬去。 ...... 到了晚上,山里一片寂静,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的阴森幽冷。 “呼...!” “哗啦啦,哗啦啦!” 突然掠过的一阵西风,撞上树梢,发出诡异响声。 要是胆小的人,定要捂着胸口,提心吊胆了。 但是柱子不怕,现在他心中只能装下一件事,那就是进城把大夫请回来。 他已经翻过了五座山头,只要再翻过一座山就到了一望无际的平原,行程也就快了。 而此刻他的脚上已经裹了三层粗布,正如李林预料的那般,脚底的水泡烂了又起,起了又烂,最里面的棉布深深的勒紧肉里,血液凝固,已经和肉混为一体了。 “柱子,这个地方真漂亮,你是怎么知道的” “嗯!快看,快看,那边有条大鱼” “没想到你的水性那么好,把这么一个怪物都抓上来了” “嘻嘻,你真厉害” 桂莲两眼放光的看着,让柱子感觉到不好意思,这是第一个夸奖他的女孩。 不知所措间,柱子只好的挠了挠头,接着他发现桂莲还在看,他又只好把手放在腿的两侧;“哪有,哪有,很简单的” “噗,哈哈,哈哈”;桂莲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十分可爱。 ...... 想起桂莲,柱子充满斗志;“桂莲,我一定要把大夫给你找来,你一定要等着我” 吃完最后一顿干粮,柱子借着月光,继续向前奔走。 到暗的地方他也不慢下脚步,所以几乎每过一段时间柱子就会被绊倒一次,身上也不少增添新伤。 但他就是不要命的往前跑,向前冲,因为他明白,死神就在家的附近待着,就是等着他迟到,等着他休息,等着他放弃,这样他就可以带走桂莲了。 ...... 与此同时,桂莲躺在床上仍然昏迷着。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柱子在深山里跑,不停的跑,脚上的肉都烂了,每走一步,青石上就会留下一个血印。 她嘴里柱子、柱子喊个不停,可柱子根本听不到她说话,不管怎样的撕心裂肺,叫了多大声音,柱子都无动于衷,自顾抬起腿,一步一步的向前......。 后来,柱子走在前面,她就寸步不离的跟在后面。 柱子蹲在树边啃着大米团,她就坐在他身边紧紧的依慰着。 看着眼前得郎,嘴角干的翘了死皮,裂了口子。 看着他费力,使劲把干掉的米咽下肚子,她多么想端着一碗茶水送到他得嘴里,可是她做不到啊,只能无助的流下眼泪。 到了另一座山头,柱子坐在一边整理伤势,再次看到那双没有一块好肉的脚掌,她心如刀绞,万分悲痛。 尤其是看到柱子把勒紧肉里的草生生的拔了出来,带下一大块肉疙瘩,疼的仰头哀叫,泪花不住的往下掉的时候,她又一次捂着嘴叫出声音,无尽的眼泪从她俊俏的脸上滑落。 柱子就这样,一路向前,不断跌倒,又不断重新爬起来,不停的向前。 她的心就这么一直痛着,终于她坚持不住了,呼吸困难,瘫软在地上,像是被人狠狠扼住了咽喉。 眼前逐渐模糊,柱子的身影也在慢慢消失,她慌忙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摸不到。 ...... 对普通人来说,一夜很长,需要唠唠家常,需要哄着儿女睡觉,需要照顾年迈的老人,需要和贴身的妻子说会悄悄话才能过去。 但是对于柱子,一夜怎么就那么短,他刚把山下的灯火踩灭,刚把月色踏完,刚带着微风前进,刚听完狗儿夜唱,就踏上了又一日的朝阳。 不过还好,没有耽搁时间,如期到了玉阳城! 这是他第三次进城。 头一次是堂姐李芳结婚,为她购置嫁妆,第二次则是迎娶桂莲的时候,这些已是数年之前,陈年往事。 但望着眼前耸起的城墙,两次的美好的经历仿佛历历在目。 收起回忆,柱子掂着步子穿过城门,心情比任何一次都更加沉重。 城内,两边的店铺都紧紧的闭着门户,街道上空无一人,这时柱子才注意到,时间还早。 对于这座围城,他不太了解,不知道要去的地方在哪里,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边跑边找,而医馆也像躲着他一般,没有露出丝毫的踪迹。 路过一处地方,柱子突然放慢步子,多瞥了几眼,这是他结婚的前几天,带桂莲给她买东西的地方。 以往画面在此刻显的特别清晰! “漂亮吧,嘻嘻” “柱子哥你把簪子给我带上好不好” “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讨厌死了” “不让你看,就不让你看”;桂莲发现柱子盯着她,羞涩的不行。 而柱子就像当初桂莲看他一样,目不转睛的看着,欣赏着;“小莲,你真漂亮” ...... 又走过一段,柱子终于见到了人影,是一位四十多数的男子,在添柴加薪,蒸着几笼包子,他立马快步上前,询问去处。 男子叫做胖三,个子不高,满脸胡塞,扛着一个水桶大的肚子,每次有大动作,肚皮就跟着上下起伏,晃晃悠悠的。 “大哥,大哥,你们这里能治病的地方在哪,我家里面,有人要救”;柱子紧张,把话说乱了。 要是搁旁人身上,一看他,早就离远远的了。 大清早的,一身汗渍,血迹斑斑的,和他接触,那不是招惹秽气,触碰霉头是什么! 但是胖三不一样,在这里做了几十年的营生,卖了几十年的包子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如柱子这般,他见得倒是多了。 “哎,又是一个苦命的人”;胖三没抬头,而是自顾着从案台下抽了一张黄纸,包了几个包子。 “小兄弟,你说的是医馆吧,那个我当然知道,顺着这条道,往前走五百米左拐就到了”;说着他走到柱子的跟前为柱子指路。 “谢谢,谢谢您大哥”;柱子充满感激之色,欠身道谢,下刻便抬脚要走。 “慢着兄弟,把这几个包子带上,男人再急再累,也不能饿了肚子”;胖三拍着柱子的肩膀,把包好的包子递进他的怀里。 摸着热乎乎的包子,柱子眼皮开始发红,泪水不争气的从眼角流下。 他从昨天早夜到现在,滴水未进,粒米未食,再加上还要不停的赶路,早已是筋疲力尽,前心贴着后墙。 但这都不是使他落泪的原因,他只是突然感觉眼前这个人理解自己,明白自己的难。 从小没有父亲,这不算什么,还有二叔三叔。 母亲身体不好,也不算什么,起早贪黑的照顾也能照顾过来。 长大娶了心爱的妻子,有了伴,眼看就要当爸爸,幸福的日子要来了,老天却又给他开这么一个玩笑。 唯独这一点,柱子接受不了,心里感到万般委屈。 现在突然有一个人给他说;“兄弟,我知道你的苦” 他的鼻子能不酸,眼里能没有泪嘛! 就是再坚强的男儿,他的心也是软啊! “大哥,谢谢,真的谢谢您”;柱子强忍着哭腔,摸干泪痕。 “已经谢过,莫再谢了,不要耽搁时间,赶紧去吧”;胖三站在一旁,看着柱子消失在视野之后,摇了摇头,走到案前甩起了面团。 ...... 炊烟顺着烟囱徐徐上升,村里迎来了新的一天。 李林站在院里瞅向玉阳城的方向;“这个点,柱儿应该进城了吧。” “咳咳” “咳咳” 自从昏倒后醒来,李林便开始咳嗽个不停,众人担心,今天本来是想让他在家好好休息的,可他犟的像头牛,拉都拉不住,无奈一家子人只好妥协,不过众人又觉得,让李林在这儿,可以时时的看住他,这样反而更好一些。 “老森,桂莲好些了没?家里养的鸡下了蛋,我拿过来几个给桂莲补补身子。” 蔡丽华一手托着六个黄皮鸡蛋,坦露乡村里真切的感情。 李森听到说话声,知道是蔡丽华来了,放下手里的猪肥草,摇了摇头;“不清楚,桂莲虚弱的很,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接着蔡丽华看到一边的李林,把目光转过去,眼眸之中隐藏着一丝担心;“欸啊,老林,你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那天可把我吓坏了” “我啊,不过是老了,肩上扛不动东西了,心里也装不下事了” 李林叹息,诉说着苦恼,接着他低下头,盯着一块镶进土里的青石失神道;“倒是桂莲,你也知道她的身子可不弱,前几天还好好的,吃饭吃的也多,怎么到生娃子就不行了呢?” “谁说不是,小莲比我年轻那会儿利索多了,去村头挑水,我一回只能挑一桶,桂莲担两桶还一天跑几趟呢”:蔡丽华的眼珠轻轻上翻,满脸回忆之色:“你说会不会是晚上打雷给吓着了,你可能不知道,那年刮大风,我有俺家毛头,吹落了好大一根树枝,砸在俺家屋顶上,差点要把我吓背过气” 蔡丽华虽有亲身经历,不过却也怨不得雷鸣。 桂莲诞子,确实耗神耗力,但真正让她昏睡过去至今不醒的,却是那千里之外自爆的龙灵。 万物有气,气生万物,世界上所有的物质都含自己的气息,人自然亦不能例外。 人自出胎到归尘,几乎一生都在以杂食维持生命,所食的之物无不都是由土生,由土长,沾满了土气了的,这就导致了人的体内土气最盛。 而龙灵由地气而生,地气又由土气而生,她这一爆,别类的气也就罢了,但是只要和土气、地气沾边,必然要受到影响。 龙灵自爆的地方远离村子,所以常人没有感觉,但桂莲却处在最虚弱、对外界最敏感的时候,自然不能豁免。 三人正聊着,柱子二婶突然丛屋里跑了出来;“小莲醒了,小莲醒过来了” 话音刚落,众人立即动身,李林一马当先,最先冲进了屋内,蔡丽华李森紧跟其后。 “桂莲,桂莲,感觉怎么样,能听见嘛,肚子饿不饿?” 李林很担心,但此时却不敢大声说话,刻意控制着音量,轻声询问。 围成一圈的众人也是这般,没有发出声响,就连目光也是轻轻的放在床上。 桂莲只感的头昏脑涨,听到李林的呼声后,才开始缓缓的抬起眼皮,不过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等了一会,待能看清周围一切之后,她点了点头对作出回应,接着扫视众人,寻找那个梦中的身影。 令她失望的是,她没看到柱子! 下一刻,泪珠便从眼角滚下,滴落在被褥上。 “桂莲,怎么了?要是饿了,想吃啥就告诉你二婶,让她给你做” “是啊,桂莲,你二婶做不了,让你花婶给你做” “你是不是感觉哪里不舒服?也告诉你花婶,她是过来人知道的多” ...... 众人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这个时候柱子娘突然反应过来,明白了是咋回事。 当年她生下柱子,最想见的就是李木,最想的就是看看孩子。 可是现在柱子不在家啊,她也就只能先把怀里的孙子放到桂莲的身边。 “小莲,想看孩子了吧,心头肉在这儿呢,多么胖的一个娃子,长大了指定壮实” 一圈人也纷纷反应过来,心里认为应该是这回事。 不过桂莲并没有按他们想的那般,反而,摸着儿子的小脸,眼泪流的更加厉害。 看到这里,众人都明白过来了,知道桂莲是想柱子了。 把这一幕收进眼里,蔡丽华的眼角竟也变得湿润。 ...... 玉阳城内。 一条宽敞的街道旁。 “你这人怎么回事,你说的那个地方太远了,太偏僻了些,一来一回要好几天,医馆还要有人照看着,不去,不去,你赶快走吧”;一个药童站在医馆门口,不耐其烦嚷嚷到。 另一边,柱子在苦苦相求;“小哥,我婆媳的病实在要紧,求求你行行好,以后就是做牛做马,我也甘愿,绝无二话” 他按着胖三所指的路,找到了医馆,不过和其他铺子一样没开门,他小心翼翼喊了几声之后,才有人从里面出来。 接待他的药童很客气,对他身上的臭味也没有任何厌恶之色,甚至还要请他进去喝茶。 但柱子哪里敢耽搁,直接说明了来意,告诉他了桂莲的情况,可刚说完,药童立马翻脸,把自己轰了出来。 想到家中的桂莲处在危难之中,柱子怎么会离去,怎么敢离去。 桂莲在他的心中的分量,早已比自己的命还重,现在命都快没了,他还有什么顾及的,就是天塌了,他也不会走。 而药童似乎也低估了他的决心,这才有了这一幕。 “我再给你说一遍,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我师傅是不会去的,你要是愿意在这里呆着你就呆着吧,后悔起来莫要怪我”;发现柱子还在坚持,药童也不再去理会他,转身准备进入堂内。 但柱子怎么能让他离去,便扑腾一声跪在门前,也顾不上疼不疼,在石板上磕起头来。 “求求你,救救我家婆媳,救救我婆媳” “咚,咚!” “咚,咚!” ...... “这人是谁啊,怎么在这儿闹事,这不是犯浑吗” “来这里得都是看病的,这人不像是找麻烦的,估计是拿不出诊金” “此言差矣,当归先生,医德无量,不会为了一些金钱而弃病人于不顾” “是啊,当归先生真人也,此事定有内情,不会那么简单” …… 不一会,街上出现了人影,见到这番景象,陆陆续续的围过来,各抒己见,大发言论。 有些不明真相的人对柱子的行为感到不满,要把他轰走,有的则是看柱子可怜,恻隐之心大发,甚至开始行动,当众为柱子筹钱,要为他交纳诊金。 事情越闹越大,一时间,整个街道哄哄嚷嚷。 药童一看收不住事了,脸色气的发红,医馆本就是救死扶伤的圣地,现在搞得鲜血淋漓,这不是打脸是什么。 “你这人不识好歹,按你说,你家夫人那是属于短气难产,当场能够留住性命已是大幸,但是体血亏损太多,就算醒来也没多少时日,我让你回去好好相陪送她一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非得让我把话说明。” 了解了内情,众人又嘈杂起来。 先前要把柱子轰走的人,又开始感叹柱子的不幸,说他是苦命的娃,又有人说柱子不开明,非得强求,还有的人说是把筹集的诊金给柱子,让他好好安葬内人。 这时柱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好像又看到了桂莲的身影。 “柱子,你过来这边,有事给你说,嗯...,我喜欢你” “柱子哥,以后由你来照顾我好不好” “嘻嘻,为了你一个人而活,哪怕会活得很辛苦” “哪怕会活得很幸苦” ...... 村子里 柱子家 桂莲侧躺在床上,搂着怀里睡着的儿子,右手死死抓住那根珍贵的玉簪,深情的泪珠一颗一颗地划过她那白皙的脸蛋。 “柱子哥,小莲想你了,你现在在哪里?” “你见过咱们的儿子了吗?二叔说他随你” “柱子哥,桂莲很...好,你赶快回来好不好” ...... “桂莲......,桂莲......” “桂莲......,桂莲......” 柱子慢慢的起了身,两眼呆滞,面向药童,强挤出一丝笑容;“谢谢你...小哥” 药童把这一幕收到眼里,像是被泼了一桶冷水,不仅之前对柱子的些许愠气消失了,身上也凉了一大半。 他从小就在医馆长大,对于人间的疾苦,生离死别,早就习以为常,可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绝望的眼神,刹那间,他突然感到自己愧为一人。 柱子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抬着步子准备离去,就在这时,忽然身后有人把他叫住。 “慢着,小伙子,老夫愿意与你前往,救治贵夫人”;一白衣老翁,银发垂下,眉眼清朗,不卑不亢,神情清淡儒雅,有一股脱凡之气。 嘈杂的声音嘎然而止,周围的民众纷纷低头弯腰向他行礼;“见过,当归先生” 老翁正是众人口中的当归先生。 先前他在后院书房,研习药性,不晓得前院的情况,要不是突然从书中获取了灵感,要找一味药材试药,也发现不了发生了这般事。 他年幼好学,饱读经书,立下鸿鹄大志,定要成就一番事业,不过在十五岁时,他这个想法渐渐的发生了转变。 那年,灾荒、疾病突然爆发,染病之人无不是烂疮白脓侵染全身而死,于心不忍世人遭受如此劫难,他散尽家财,极力专攻医学,救治了不少人,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内心的志向也开始动摇。 随着又一波更严峻的疫情来临,他每日每夜的苦读医术,废寝忘食,试图找到治疗之法,长时间的费尽心力,休息不足,让他一日在桌前昏睡过去,在睡梦中,他梦见一为老者,告诉他找到十几味草药再加入铅粉桐油便可得良药。 自此,没过三日,方圆数十里再无一人得病,而他也自嘈,认为自己好高骛远,应本心当归,自号当归,也因此他在玉阳城,声望很大,倍受市民的敬重。 看向黑压压的一片,当归说到;“嗯,大伙也都散去吧,医人之地,不能太过喧嚣,还望大家见谅” “不敢” “不敢” 民众纷纷再行一礼,而后退去。 等民众走完后,当归转身与药童对视;“根儿,罔为师每日教你,身为医师自是救苦扶难,切不可再说此类话语” 药童的全名叫葛根,年纪也不大,只有十七岁,父母在早年的灾荒之中死亡,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当归见他没有去处,便收留下来,教他学医。 “是,师傅” “刚才所为,皆为我的过错,还请您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葛根知道自己的不是,走到柱子面前,当即欠身道歉。 柱子是来求医的,而葛根已告知结果,对他来说,应当万分感谢,现在反过来葛根要给他道歉,他哪里敢领受。 “小哥,万万不敢,还请......” 此刻,柱子身心稍微放松下来,之前所累积的疲劳,就如同溃坝涌出的洪水一般,突然侵袭全身,那胸中吊着的一口气再也维持不了他的清醒了,因此柱子话没说完,便晕倒在地。 当归注意到柱子脚上的伤,当即说到;“根儿和前子把他抬进去吧,把其脚上的伤口处理一下,注意,处理完后再给他脚上敷上一层三麻油膏” 葛根旋即动手,他抬着柱子的脚,让师弟前子架住柱子的上身,两人就这样的方法,缓缓地把柱子移到了一张硬板床上,而后开始着手清理伤口。 葛根一层一层地揭下柱子脚上的棉布,他和前子的神情也逐渐变得凝重,尤其是到最后一层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发现无从下手了,因为棉布已经长在肉里,而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师傅让他在处理好伤口后附上三麻油膏。 “前子,拿刀,过酒” 犹豫再三,葛根决定操刀把烂肉。 葛根的手天生很稳,当归也因此教了他用刀,经过十年的沉淀和琢磨,他手中的工具,除了从当归那里接过的三把外,已经发展到了十八把。 所以,柱子脚上的伤,在他没拿刀前,或许处理不了,但是在摸到刀后,那就是小菜一碟。 “师哥,这三麻油膏平时都是敷在轻伤上的,要是用在他的脚上,这不与医书上相悖嘛”;前子疑惑的问道。 葛根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回答道;“这你就不知了吧,师兄现在就为你解惑” “你知道为什么三麻油膏一般是只用于涂抹在轻伤处嘛?就是因为其涂抹处,会产生剧烈的灼烧感,且灼烧感会随着伤口的深度而增加,常人难以忍受,所以一般只用于轻伤。” “但是你看他的样子,会感到痛嘛!” “虽然三麻油膏使用在较深的伤口上会增加疼痛,但同时,其药性也会增加,你再看他的伤口,若不使用三麻油膏,他恐怕醒来连路都不会走了” “况且他说的那个地方还那么远,不下点猛药是不行的” ...... “先生,前面就到我家了,你看就是那边”;柱子站在一旁,用手指着山下的小村落说到。 前日柱子苏醒之后,当归也没再做等待,让葛根、前子带着家伙就出发了。 前半段路,由车夫载着他们行进,倒也顺利,但后面的山路就只能步行了,三人的体力不如柱子,自然不能再按当日那般,只能休息一段走上一段,不过他们也体谅柱子回家的急切,故意忍耐着,一次要走上半天才会休息。 即使这样,三人也是累的不轻,时隔一天,才抵达此处。 “柱子哥,那就是你家啊,环境真是好,山清水秀,我都想住在这里了” 葛根和柱子都是豪爽之人,那日道歉后,两人就没有芥蒂,而且柱子得知脚上的伤是葛根医治的,不仅大为感谢还狠狠的夸了葛根一番,搞得葛根打心眼里喜欢柱子,还有在山路上,柱子表现出来的能力也让葛根柱子刮目相看,导致他们两个更是形影不离。 “师兄,那你以后就和柱子哥住在这里吧,以后师傅就由我来伺候”;经过一番的艰难,众人的心情都好起来,相对少言的前子也开了口。 “臭小子,你就做梦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树子整天在那里嘀嘀咕咕的什么,是不是想抢我这个大师兄的位置当当,师傅是我的,谁也不能有想法” “也罢,趁着那小子今天没在,我就教训教训你,好让你明白谁才是大师兄”;说着葛根就要施行他的妙法。 “柱子哥,你可要帮我,身为地主,要尽到应有的责任”;前子躲到柱子的身后,把柱子当作后盾。 “好了,你们不要闹了,既然快到了,我们就不再停留休息了,尽快赶到地方”;当归望着前方的十几户房舍,也着实松了一口气,他这一把老骨头,再折腾下去,就散架了。 “好,冲,前子,这辈子你就只能跟在我的身后了”;葛根一马当先,冲在前面。 “好,那我们就比比看谁先到”;受到挑衅,前子也来了劲,紧跟其后。 ........ “二叔,三叔,我回来了”;两人的比赛结束,结果还是柱子走到了前面。 “柱儿你可回来了”;李林听到柱子的声音,连忙出门相迎,夹杂一丝的欣喜,在他看到后面的当归后,又恭敬的说道;“先生来了,真是幸苦您们了,路上定是劳顿,不如先做歇息吧” 当归自然明白,这都是表面上的话,哪有人放着亲人不管,让大夫先做歇息的,当然是越快诊断越好,他当即回到;“老人家,不必了,还是病人要紧,情况柱子已经和我说了,既然来了,我定会尽力” “诶呀,那可劳烦先生了” “小女自生子之后,就一直昏睡,虽有清醒,但.......”;李林听到当归要立即为桂莲看病,他精神一震,边领着当归,边诉说着桂莲的症状。 一间小毛房,突然进了这么多人,即刻显得拥挤,无奈,李林,李森等人只好再退出来,只留柱子,当归,葛根和前子四人在内。 柱子握着桂莲的冰凉的手臂,他很想放在怀里暖上一暖,可看到当归的眼神,他还是将这一双小手放在一块叠好的棉布上。 当归把手轻轻的放在眼前的腕托之上,闭着双目,感受脉象。 他眉头越皱越紧,因为桂莲的脉搏跳动的很慢,几乎感受不到。 “前子,把银针摆出来,葛根拿出一粒补中益气丸”;当归收手,开口说道。 葛根,前子两人很快从大包小包里翻出所需之物。 “柱子,把药丸给夫人服下,注意要用温水” “好的,我这就去拿来”;柱子慌忙的去端水。 喂完药,前子持着银针,按照当归的指示扎在桂莲的身上,不一会,手臂,头部都扎满了针。 “前子,这里便是最后一处,等半盏茶的时间,再把针收回”;说着当归领着柱子,走进偏房。 “小子,干的可以,师兄我以前都小瞧你了”;葛根看到前子的稳如老狗的手法,不由感叹。 不过前子却没了之前的精神头,满眼疲惫之色,背后也被汗浸湿一大片。 “先生,桂莲的情况如何”;柱子问道,嗓音之中带有一丝颤抖。 “血气亏损到如此,我平生仅见,恐怕...,哎,对不起了柱子,我尽力了”;当归叹气回答,接着摇了摇头。 这对柱子来说仿佛晴天霹雳;“不,不,先生,你一定可以救桂莲的对不对” “我求求你,救救桂莲好不好,我求求你”;柱子一下跪在青石上,两眼冒泪。 “柱子,我真的时尽力了,前子施针之后,不出明日,夫人就会醒来,不过十日之后,,,,,你还是趁着这段时间好好陪陪她,再送她一程”;当归劝说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