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写的?”陈焕抓着那张纸,柔软的宣纸在他手中颤抖不停,逐渐变得褶皱不堪,直至一边被手指捅破,这才被他轻轻扔在桌上。
婢女海棠点点头,眼眸里露出一抹忧色。
公子连自己写的诗都忘记了,那他以前的学问,岂不是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心念至此,本就忧心忡忡的海棠愈发的惴惴不安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放下心来。
都说学问是融在血肉里的,公子就算失忆了,学问肯定不会丢,要不然他也不会表现得如此胸有成竹呀。
那种骨子里的自信,可是假装不出来的。
有了这番自我安慰,她内心的那股忐忑,暂时被压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陈焕,发现自家这位公子正发着呆,手指上沾了墨汁也不曾察觉。
本想拿出手帕替公子擦拭一下,结果手帕不在身上。无奈之下,她只得端来盥洗盆和毛巾。
“公子,擦下手吧。”婢女海棠将湿毛巾递给陈焕。
陈焕依旧呆坐在那里,既没有搭话,也没有伸手去接婢女递过来的毛巾。
“公子?”海棠的嗓音稍稍提高几分。
醒过神来的陈焕见婢女递来毛巾,顺手将之接过,却并未去动手擦拭。
“公子,你怎么了?”海棠有些奇怪,不知自家这位公子又在合计什么。
“哦,没事,没事。”陈焕干笑两声,点了点头,顺手将毛巾扔在了桌上,而后又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见自家公子如此反应,海棠忍不住掩嘴偷笑,解释道:“公子,你手上有墨汁。”
陈焕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手指上一团污黑。
擦完手,海棠端走了盥洗盆,陈焕却依旧坐在椅子上发呆。
自从知晓了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也是穿越者后,他的心境里就再无片刻安宁。
他现在担忧的是,若自己受伤昏迷,会不会有其他灵魂将现在的自己代替了?既然自己能钻这个空子,那别人也可以啊。
虽说这种想法太过天马行空,可既然自己都能穿越重生,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就没什么不可能了。
不过仔细一想,他又觉得这种事多想无益。
真要到了那一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保全自己,不要让那种情况出现。
想到自己今后极有可能要靠着抄袭诗词谋生活,陈焕的心里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子厌烦。
若说查案办案,那是他的老本行,自然不在话下。可这写诗作词,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了。
更何况,一个人的记忆力是有限的,他能完整记起的诗词,必然为数不多。诗词总有抄完的那一天,到那时,又当如何?
“唉,你啊你,没事儿瞎显摆什么?人怕出名猪怕壮的道理不懂吗?还得让我给你擦屁股,真烦。”
言语间,陈焕竟是埋怨起了这具身体之前的主人。
不过埋怨归埋怨,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他现在唯一希望的,便是三日后的学问考校,不要涉及诗词。当然,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得知道那本册子上都记录了哪些诗词。 一旦到了逼不得已要抄诗的份上,他也能避开雷区。不然抄出曾经写过的诗词,那多尴尬? 尴尬倒没什么,可万一让父亲失去了信心,以为自己再无半点培养价值,那就麻烦了。 现在的他,暂时还不能离开侯府。 至少也得等海棠这丫头安顿好之后再做打算。 “公子,我的手帕不见了,你有没有看见?”婢女海棠手上捏着一张淡蓝色的手帕,跑过来问陈焕。 陈焕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海棠手中浅蓝色的手帕,眼神有些怪。 “我还有一块粉色的,上面绣着一朵海棠。”海棠解释道。 “找不到就算了,下午给你买块新的。”陈焕笑了笑,倒是没怎么在意。 “哦,那好吧。”海棠点点头,也只能就此作罢。 “我以前是不是经常藏你的东西?”陈焕突然问道。 听着陈焕的询问,海棠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陈焕顿了顿,又问道。 海棠神情怪异,盯着自家公子看了半天,回想着自家公子之前种种,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没关系,随便聊聊嘛。”陈焕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海棠坐下说。 海棠自然不会坐下,低下头想了半天,吞吞吐吐道:“公子……公子之前是比较调皮,不过……不过人还是很好的。” “是顽劣吧。”陈焕笑了笑,忍不住摇了摇头。 海棠连忙低头,躲开自家公子的目光,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不过在陈焕看来,海棠的态度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不管怎么样,之前的自己跟现在的自己,不能混为一谈。虽然在别人看来这种态度无异于推卸责任,可事实就是如此。 当然,眼下他不能纠结这个,当务之急是找到那本册子,否则三日后的学问考校,必然会漏洞百出。丢人现眼不说,万一给人瞧出破绽,再想后悔,怕是已经来之不及了。 “海棠,父亲在家吗?”陈焕问道。 “老爷去城外接陈老先生了,两日后方能回城呢,若是再算上安顿老先生的时间,估计得到当天晚上才能回府呢。”海棠回答道。 “安顿?陈老先生不在府上留宿吗?”陈焕奇怪道。 “陈老先生从来不在私人府邸过夜的。”海棠解释道。 “这样啊。”陈焕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公子找老爷是有事情商量吗?”见自家公子这副模样,海棠开口询问。 “没事。”陈焕摆了摆手,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却是有些犯难。 父亲不在府上,那册子如何要过来?而且向父亲索要那本册子,必然要耗费大量的口水,一连串的解释是免不了的。 父亲一生戎马,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洞察力定然不俗。 与这样的人对话,指不定会露出什么破绽,所以还是少说为妙。 看来,只有那一条路了。 陈焕心中盘算着,嘴上却是轻轻一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