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镜堂陪审席上,众人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投向镇安侯陈述。
镇安侯神态自若,依旧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儿子,对于监察院主司杨开的挑衅,浑不在意。
生杀予夺、皇权特许的监察院主司,朝堂之上,无人不退避三舍,敬而远之。可对于镇安侯陈述来说,却未必如此。
他是圣上亲封的一品军侯,沙场之上威名赫赫,朝野之中人脉甚广,论实力,绝对优于监察院主司杨开。
更何况,这位战功卓著年一品军侯,自身修为已跻身武道第八境多年,距离那第九境武神境,也是只有一线之差。
甚至可以这么说,当今圣上之所以允许这么一位权臣存在于朝堂之上,除了用来牵制其他位高权重的文臣之外,更重要的原因还是陈述的武道境界。
纯粹武夫一旦跻身第九境,同样是有机会破开天幕,飞升仙境的。只是相较于修道者而言,太过艰难了。
对于修道者来说,虽说大道渺茫,但可以借助的外力因素还是较多的。而武道一途就不一样了,纯粹武夫若想到达那个巅峰,就只能凭借自身,一丝外界因素都借助不得。
纯粹武夫,走的便是纯粹二字,一旦当中掺杂了其他,就再也无法抵达你期望中的那个高峰了。
镇安侯陈述,便是这样一个人。
没有任何外界助力,光凭自身努力,一路打到了武道第八境巅峰。
既然他有望飞升,那圣上自然不会再去打陈述的主意。想对一个武道第八境巅峰的武夫动歪心思,代价太大。
稍有不慎,便是亡国。
而且陈述无心弄权,只求自保。对于此,圣上还是颇为满意的。
这样一位实力、人品皆属上乘的人物,这位监察院主司竟主动挑衅试探。
在场许多人内心都有些期待,都想知道陈述对监察院的态度。
只是让众人失望的是,陈述没有任何反应,以退为进。杨开这一拳打出,好似砸在了棉花里,试探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陈焕很平静,他只是停顿思忖了片刻,便开口说道:“既是圣恩在上,那就理应是圣恩之下无冤屈,岂可敷衍塞责,玷污圣名?”
此一句说完,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小家伙竟是寸步不让,以牙还牙。
陪审席上,镇安侯陈述依旧似笑非笑,只是嘴角微微翘起。
在其一旁,陈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第一次对陈焕产生了忌惮的情绪。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好在这家伙只是庶出,没资格与自己争。
若是能将其揽入麾下,那可真就赚大了。
只是他也清楚,这种事只能想想。
“冤屈?好,好,好。”杨主司怒极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接着他又拉下脸,继续说道:“既然你认为此案有冤,那本官便给你这个机会,正好证人也是你自己送来的,本官给你两个时辰,就在这,审,若审出了真相,本官自会秉公执法,绝不偏私。”
陈焕自然不会客气,心道正合我意。
至于陪审席上的诸位大人物,表情则是各不相同。
有人觉得如此作为太过儿戏,但也有人觉得只要能破案追凶,剑走偏锋也未尝不可。当然,也有一些人乐得如此,瞧着一场大热闹,岂不爽哉?
只是无论是支持派还是反对派,抑或是高高挂起的中立派,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缄默不言。
监察院敢公然挑衅镇安侯府,不代表他们敢。
“张生,十六日当晚,你在何处?”突然之间,陈焕转开话头,直指张生。
十六日晚,正是案发之时,若张生心中有鬼,必然会露出破绽。
张生瞬间变了脸色,结结巴巴回答道:“我……我当时在明月楼喝酒。”
“可我怎么听说,你当时在城南张屠户家中?”陈焕步步紧逼,继续发问。
“我……我……我真的在明月楼,我真的在明月楼。”这位落魄书生,瞪大眼眸,嗓音有些嘶哑。
“张屠户女儿身怀六甲,你知不知道?”陈焕面若冰霜,喝问道。
“我……”张生顿时语塞,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张生掩面痛哭,呜咽声响彻悬镜堂。
“一家四口的人命啊,你难道就没有丝毫愧疚之意?”陈焕继续喝问。
张生呆若木鸡。
在场众人,无不愤慨。原来那张屠户的女儿,已然怀了身孕。而让这位妙龄女子未婚先孕的罪魁,竟是这个落魄羸弱的书生。
该不会,此人便是凶手吧?
“张生,人是不是你杀的?”陈焕突然提高嗓音,一声断喝。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张生口不择言,一开口便露出了破绽。
“你不是说你在明月楼吗?”陈焕继续逼问道。
“我……”悲恸欲绝的张生说不出话来,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看到的说出来。
于是,他偏过头看了一眼畏畏缩缩的刘青。眼神里,竟是有些畏惧。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官?”结合刘青与张生两人的话,陈焕大致已经理清了整件事的脉络。 张生鼻涕眼泪流个不停,猛地开始抽打自己,一边打一边骂:“我……我害怕,我懦弱,我该死啊……我不是个男人……” 陈焕有些愤怒,说道:“真是替你那心上人不值,她真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薄情郎。” 张生面如死灰,脸上挂着泪痕,嘴唇颤抖着,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青,做下此等丧尽天良的恶事,你可问心有愧?”陈焕不再理会张生,矛头直转刘青。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刘青依旧是那副懦弱模样,神情有些懵。 陪审席上,众人也是深感不解。 镇安侯府的这位小少爷,难不成是在使诈? 如此胡搅蛮缠,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能破得了案?没有证据,何来破案一说? 如此一来,陪审席上有人看不下去了,若不是镇安侯陈述在此,怕是早已将这个黄口小儿赶出了公堂。 正法之地,岂是你小儿试练之所? “你所作所为,张生早已交代,不然我带你来此做什么?”陈焕喝道。 刘青偏过头看着张生,畏缩的脸上突然露出狰狞的怒容,吼道:“他血口喷人,明明是他杀的人。” 张生一看对方反过来咬自己一口,顿时没了任何顾忌,心道豁出去了,怒骂道:“你放屁,你该死,你杀死了张伯一家,你该死。” 两个原本与本案无关的人,被陈焕一通审问,竟是相互撕咬起来。 包括监察院主司杨开在内,谁都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们原以为这两人或许见过凶手的面目,只是畏惧其狠辣手段,不敢说出实情罢了。谁曾想,凶手便是这两人当中的一个。 “刘青,杀人刀具已经找到,你还狡辩?”陈焕喝道。 “不过一把刀而已,就算是杀人凶器,又怎么证明人就是我杀的?”刘青看似内向,有些惧怕生人,不曾想竟如此厉害,一句话便将陈焕顶了回去。 陪审席上那些大人物,心中皆是一惊。 没曾想看着最没出息的一个,竟最难对付。 不等陈焕继续问话,刘青又说道:“无凭无据,公子便将如此罪名强加在小人身上,安的什么心?” “证据,好,那我就让你输的心服口服。”陈焕怒道。 听陈焕如此说,陪审席上众人都心有期待。就是陈述,都有些想之不通。此案明显证据不足,更无证人一说。想要破案,几无可能。 他之所以同意陈焕如此搅闹,无非是想引蛇出洞,找出幕后之人。只可惜,猎物的胃口太大,根本看不上这小小的诱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