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当你习惯一件事情之后，就很少有想要去变动，赵吏现在就是这样，仅仅几天的功夫就已经习惯在这里生活。早已忘却当时的那一丝不安。

临安的天不知道怎么了，往年间的这个时间很少下雨，今年已经连续几日不停。

礼堂已经快要搭建完毕，囚犯们也都放慢的了工作的步伐，即使每天都是大鱼大肉供应，但是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也使得他们疲惫不堪。

除了第一天的咒骂会让这里显得热闹一些外，余下几天囚犯们变得相当安静，只是偶尔休息之余眼神复杂，有些解脱，也有些留恋。

当然如果不是位置不对，这座礼堂绝对算得上豪华奢靡。

程瞎子已经连续几日不见，每日夜出早归，赵吏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不过看他的状态也知道这几日过的并不好。赵吏没有去打扰他，他相信如果师叔有什么事情会跟自己说。

早起，酒瘾又犯了，可能是这几天喝的比较多，养成的坏毛病，一大早刚起床就馋，熟练的摸到办公室，看着空空的架子有些犯愁。

不能外出，不能补货，这点酒根本不够，但是永远不要小瞧一个酒瘾发作的酒鬼。

这间办公室能藏酒的地方不多，赵吏恰巧知道一处。这时候已经顾不得师叔知道会不会发火了。

窗外劳作依旧，随他去吧，唯有美酒不可负也。

“刚一进屋就闻到酒香，我想除了你之外，不会有人知道我藏酒的地方，再有两年这酒就够二十年了，现在打开有些可惜了。”

不知何时，程瞎子已经坐在床头，身上的衣服还在滴水，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只是声音中略显疲倦，

“师叔，你的事情办妥了，我去把酒温一下。给你暖暖身子。”

看着赵吏离去，程瞎子没有拒绝，这几天为了这小子的事自己没少遭罪，让他服侍一下应该的。当日离去没有作别的事，而是星夜赶往长安城，为的就是不让自己这便宜师侄死的不明不白。

赵吏回来的时候，不仅将酒温热，顺带着还弄了几个小菜。

酒过半巡，程瞎子冲着外面努力努嘴说了句

“这事不好办”然后开始讲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原来程瞎子当时的怀疑没有错，这场冥婚不简单。不是说其背后站着的人，而是婚礼本身，这场婚礼也算是前无古人了，时间，地点，人物的生辰八字，缺一不可。

新郎是魂魄封于肉身两年的长命候之子。

女方则是生辰八字相符，死的时间，地点都有特殊要求，并且将魂魄封于肉体七日，待到离魂之时立即签订婚约，然后将两人同葬一棺，加以符篆封印。

让肉体与魂魄同时交融，用两人的魂魄铸灵，血肉铸肉身，最后以大法力者将其融合，成就婴灵。

此事太过逆天，从赵吏前往河边之时，就注定躲不掉。

从一开始程瞎子就感觉到了危险，但是没想到这么棘手。好在这几天功夫没白费，总算是将守夜人的这成身份落实，暂时躲掉了性命之忧。

赵吏静静的听着程瞎子的叙述，没有如往常一样开玩笑。这些师叔不说赵吏也知道。只是没有点破。直至今日再见之时，就感觉到了程瞎子的辛苦。

人就是那种奇怪的动物，心情好的时候喝酒容易醉，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也一样容易醉，不知道师叔现在是什么状态才醉的。不敢说心情很好，但是额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却是真的。

将师叔送回自己的房间，看着他带着笑意静静睡觉，赵吏轻声道了一声“谢谢”。

这雨也是奇怪说停就停，一抹阳光斜射在卧室，仿佛师侄俩的心情，由阴转晴，几日来场地中沉默的囚犯忽然爆发出欢呼声。

赵吏笑了，跟随着囚徒们的笑声一起笑了。

这事真的很可笑，外面那群人的性命从他们进入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好了，他们知道，所以现在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

可赵吏的笑却带着疯狂。

想起师傅，不知不觉，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

模糊中又看到师傅最后的样子和那封信：

闹市中一名孩童穿行，三岁孩童的笑声传遍坊间，恍然间孩童摔倒，一身崭新的衣服上面沾满泥土，那时很多人都看到孩童不是无意间摔倒，

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没有人指责，也没有人上前搀扶，四周尽是嘲笑声。孩童大声的质问为何要绊倒他，换来的却是又一次被推到。留下一个愤怒不已的孩童。

等道士赶到的时候只看见集市的中间一个孩童手持匕首，疯狂的在一个成年人身上乱捅，毫无章法，成人挣扎的血迹延长数十米，而且孩童口中发出的不是哭声，而是张狂的笑声。

匆忙中抱起孩子，却发现那名孩童的眼中除了疯狂还有的就是冷静。离去之时，那名男子已经不再挣扎。

此事也成为了当年的一件悬案，尽管多人作证，官府也不可能去通缉一个三岁孩童，再者死的是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地痞。

从此道士带着孩童隐居山林，很少入世。

本打算传授的道术也不再提，只是传授了一篇清心诀，要求孩童一日三遍，希望用此压住心中那头猛虎。

十三年的清心诀，三年孝期的诗书，一朝尽毁。

信已经烧毁，知道内容的只剩下自己，其实师傅死的时候那头猛虎已经放了出来，三年不沾俗世，只不过是将其埋在心底。

只能说人心叵测，刚一出山就遇到此事。

长出一口气，师傅不在了自己又何必强压那头猛虎，坐回自己不好么。

此时在看外面，赵吏的嘴角轻轻翘起，这比在山上好玩多了。

整个大乾没人知道，在这个王朝的一个小县城，一位释放心中猛虎的少年有多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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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月上高空，赵吏来到熟悉的地方，那间简陋的办公室。

原来还好，最起码除了空空的酒柜显得碍眼，其他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大问题，现在进门都得小心着点，地上的深坑就预示着它曾经遭受了怎样的摧残。

就在两人痛饮之时，程瞎子忽然不动，暴喝一声，阴阳分明的双眼射出一道光芒。

喝的正兴起的赵吏被吓了一跳。随即摇了摇头，熟练的点燃一支烟，程瞎子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疯，一定是这房间里又出现了一个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何方小鬼，敢到我的地盘撒野。”

“大师饶命。”

看着墙角蹲着的书生，赵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也就是这种孤魂野鬼，不知道程瞎子的深浅，才会被吓到，但凡换一个知根知底的都不至于。

接下来两人的表演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一个绘声绘于的控诉长命候府邸是如何如何的残暴，又是如何害死自己，并将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绑走。

一个义正言辞的批判一副誓死要打抱不平的主。

说到兴起的时候眼看就要斩黄鸡，烧黄纸义结金兰。

赵吏就在旁边看着，程瞎子什么德行他还不知道，那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你就几句话就想打动他，只能说你还是太年轻了。甭说几句话，就是真金白银在他面前，他都得考虑考虑可不可能光拿钱不办事。

就算书生描述的在凄惨在悲凉，程瞎子都绝对不会动摇。只是一直表现着想要帮他，可自己身份低微，无能为力。

直到书生说想要见一见自己恋人的时候，程瞎子才一脸为难的拒绝。并表示里面有人看守，没有打点根本无法靠近。

人都说未成名前的书生都是木头，可眼前这位还算是个有眼力见的主，见程瞎子如此做派，就知道今日不拿出点好处，自己是绝对无法如愿。

只见书生沉默了许久，仿佛吓了多大的决心，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并表示这是自己的的一恩主赏赐给自己的宝贝，据说现在临安城鬼怪交流圈最抢手的物件。恩主交代自己千万别轻易示人。

说完十分不舍的将包裹低了过来，程瞎子本来，没指望能从这种小鬼身上榨出什么油水，可蚊子再小也是肉，没想到书生还真的拿出一件宝贝。

双手接过包裹，为表示庄重，更是缓慢打开，这一下给一旁的赵吏弄的心痒痒的，酒也不喝了，凑到跟前观看。

当包裹打开的一刹那，一口老酒直接喷出，随即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笑意，直冲门外，狂笑不已，包裹里不是别的东西，而是程瞎子专为女鬼定制的情趣用品。

屋里的愤怒在咆哮，咆哮声中居然还有解释这东西的用法。

不知道笑了多久，书生羞愧低头走了出来。眼里全是茫然，不知道是为自己的青梅竹马，还是做鬼以后不用奋斗对未来的迷茫。

止住笑声，轻轻拍了下书生，

“你还相见你的青梅竹马么。如果不想了，就乖乖回去做你的压寨夫人。”

听到这话，原本还有些迷茫的眼神忽然变的坚定。双腿一屈直接跪倒赵吏面前。

赵吏没有躲闪，也没有搀扶，待着玩味的笑容，在书生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然后回到屋内不在管书生。

“你跟他说什么了。”

外面的小动作根本瞒不过程瞎子，只是最后的那句话没听到。

“师叔，你不觉得光一场冥婚有些太单调了吧，给他增加点乐趣应该更好玩。”

程瞎子打了个冷战，感觉有些不妙，可又想不到他有什么办法出来搅局。带着询问的眼光继续紧盯赵吏。

也许是这种眼光齐了作用，又或许是赵吏根本没想瞒着他。

“独行大盗张天放。”

声音虽轻，可听到程瞎子耳中不亚于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