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起身走到九夜身前，九夜抬头看着她，眼角的泪痕清晰可见，残留的泪水在眼中打着转。九夜强忍着眼泪，仇恨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掩饰，单薄的身体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寒冷不停的颤抖着。

雨已经停了，狂风走了，只留下了空气中浓重的水汽和屋檐上还在低落的雨珠！狂风暴雨蹂躏后的河西边寨再次回归到了安静，一名骑兵缓缓地抽出自己的弯刀。

“他并不知道您的身份。”

沈清轩一直站在原地，静等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他说出了这么一句话，鬼使神差？如果时间倒流回说话的前一秒，沈清轩相信自己绝不会说任何一个字。

“沈叔叔，这些年在草原上您倒是生了一份仁慈之心。别忘了，您可刚刚杀了他的亲人！”

说完之后，七公主掩面发出“咯咯”的笑声，一张迷倒众生的笑脸让人神魂颠倒，传入九夜的耳朵里后，这笑声如同鬼魅一般，不！她就是鬼魅，此时此刻，在九夜的眼里，只有鬼魅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夺走这些普通人的性命。

七公主转过身再也没有看九夜一眼，骑兵再次举起自己的弯刀。

“等等！”沈清轩语气极其平淡，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是在向七公主证明他没有仁慈之心，“还是让我来吧。”

九夜就像是待宰的羔羊，连选择被谁砍下最后一刀的权利都没有。九夜昂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面前的白袍老者，他并不是不畏惧死亡，而是要牢牢记住这些人的面庞，如果真的有冥界，他一定想方设法从冥界杀回来，把他们一个个都给杀掉为他师父和河西边寨那些熟悉的亲人报仇。

黑夜是如此的漫长，黑暗是如此的漫无边际，九夜频繁地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闭着眼后，他又把眼睛瞪大，努力让眼睛适应着黑暗，但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他仍旧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我一定是在做梦，或许我已经在冥界了，恐怕只有冥界才会有这么黑漆漆的地方。”

九夜残存的意识不断在提醒着他自己，他已经死了。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把飞剑从他的胸口穿堂而过，可是他为什么还有意识？为什么来到这儿？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钟声？”

突然间响起的钟声打断了九夜的思绪，如此空灵激荡，悠远而肃穆，像是来自苍穹，又像是走向大海。钟声一波紧接着一波，平复着九夜不安的情绪。

终于九夜看到了茫茫黑暗中的一丝亮光，宛如苍穹另外一端的渺小星辰，又如大海中充满迷雾黑夜中的灯塔。九夜开始循着光亮一步一步靠近，最后发现是一口跟他身体大小的钟铃在泛着金色的光芒。

弥漫的光芒温暖而自然，像是冬夜清晨初升的太阳，又似寒夜里温暖的火炉，让九夜忍不住把手伸过去。

可是还没等九夜把手放在钟铃上，他的手就像碰到一条毒蛇那样缩了回来。他看到了一丝黑气在金色光芒中游走，而且黑气犹如有自己的意识般不断围绕着钟铃盘旋。黑气盘旋一周，钟铃便激荡一次。

仔细观察之后，九夜才发现散发出金色光芒的钟铃上有丝丝的裂纹，黑气是从裂纹里冒出来的。黑气像是在修复裂纹，又像是在吞噬钟铃散发出来的金色光芒。

还没等九夜弄清楚发生了什么，钟铃背后黑气暴涨，就像是生出了千万条毒蛇，向九夜袭来。九夜惊惧，转身要逃，可是这黑气的速度如同闪电，还没等九夜转身，黑气就像是蜘蛛丝一样将他缠住，九夜挣脱不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全身开始一点点的被黑气包围。

黑暗！又是漫无边际的黑暗，黑气将九夜吞噬，九夜再次陷入黑暗中……

“老大，这小子就剩下一口气了，我们带着这个累赘干嘛？就算是他能活过来，看他的样子，也是一个穷光蛋，不会付钱给我们的。”

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打量了一番全身血污的九夜，经验告诉他，九夜这样的人肯定不是有钱人，而且就剩下一口气在吊着九夜的性命，他们这些长期行走于这条线上的人很清楚九夜不可能活下来，他们等于是带着一具毫无用处尸体在赶路。

这是一支商队，在这个季节不会有商队往来于大齐与草原或者是更远的北方，他们是在去年冬季第一场雪之前没来得及返回南方的商队，与其说他们是商队，用冒险者形容他们更合适一些，因为他们是在为金钱冒险，冒着被冻死在旅途中的危险也要赚取更高的利润。

司巡就是他们口中的老大，商队的领头人，如果不是他脸上有一道从眼角到下巴的刀疤，真的有一种仪表堂堂温文尔雅的感觉，可惜此时他蓬乱的头发加上狼皮做的眼罩让他多了几分凶狠之气。

“老大，没有发现任何活人，看样子应该是前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有修行者打斗的痕迹。”

“不可思议，真的是不可思议！这道伤口不管放在谁身上，都已经是死人了，可是他却还活着，而且……”

司巡自言自语，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九夜胸前的伤口，这个魁梧的中年汉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离奇的事情，贯穿胸膛的伤口，竟然在一昼夜间愈合，走南闯北几十年，除了某些不世出的门派藏着这样的灵丹妙药之外，在这穷山僻壤的地方怎么可能有这么珍贵的东西。

“老大，军方的人应该会马上就到。”

“军方的人已经来过了！我现在有点好奇这儿发生了什么，”司巡歪着头思考了片刻不得其果，“看来今年往返草原的事情不好做了。”

周边的人听到司巡的话后等着对方给他们一个解释，但是司巡什么都没有说，只留下困惑的众人。

“老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带上他，我们出发，等到了阴山脚下，我们再休息，我可不想成为修行者打斗的牺牲品！”

巍巍阴山横贯东西，山峰高耸入云，山峦层叠，连绵起伏。远远望去，整个阴山除了壮丽雄伟，更多了一丝神秘的气息。因为山高地阔的原因，景色有明显的差异。

对大齐来说，阴山是一道天然的军事屏障，只要守住重要的山口，游牧民族的战马难以从阴山南下，但对商队或者普通人来说，阴山可不太友好，遮天蔽日的山林中猛禽恶兽出没是家常便饭，还有打家劫舍的贼人劫取货物取人性命。

残风微冷，晚霞飘至，山路崎岖而蜿蜒，商队缓缓而行。阴山脚下供休息的地方并不多，主要是因为来往于阴山南北两侧的除了商队就是军队，阴山北麓与河西边寨这一段路之间，人烟稀少。

破败的驿站因为无人打理只剩下了木架子，多年的风雨飘摇让房梁摇摇欲坠。

“老大，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或许一整个冬天都待在草原上的缘故，他们对这片故土有了几分生疏。

司巡皱了皱眉，心中也多了一丝不安，他挥手示意商队停下。一骑向前，司巡将弓上弦，放在自己伸手就能够取到的位置，然后缓缓抽出自己的刀。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噤若寒蝉的同伴，司巡没有指望他们能够帮上忙，引马向前。木架子上满是剑痕，并不是新的痕迹。

趁着日落前的余晖，司巡小心的查探破败的驿站，除了微风中夹杂着不安分的鸟鸣声，安静如常！司巡收刀入鞘的一刻，他看到了头顶上摇摇欲坠的房梁，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再次握紧了刀柄。

一人粗细的房梁竟然是断的，缺口处整整齐齐，被人一剑砍断，非常人能为之！联想到河西边寨的情况，司巡心中有多了几分警惕，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份警惕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有没有用。

此时司巡才意识到驿站并不是因为无人管理而颓败成现在的样子。纷扬满地的茅草，房梁上明显的剑痕预示着驿站是在打斗中被毁。

很快眼前的一切证实了司巡的猜想，驿站的背后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有的尸体伤口还在流血，司巡无心查看是不是还有人活着，眼前的景象告诉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眼前是巍峨连绵的阴山，背后是人烟稀少的草原，此处是是非之地！

“走！回河西边寨！”从破败驿站中退出来的司巡招呼商队返回河西边寨。

“老大，可是天已经黑了！”獐头鼠目的家伙抱怨，他们赶了大半天的路才到这儿，等再回到河西边寨恐怕是要到下半夜，以前司巡可是坚决反对夜间赶路的。

司巡瞥了他一眼，冲整个商队大声呵斥道：“不想死就跟着我！”在经过九夜身边的时候，司巡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九夜，心中多了一丝惆怅，他希望自己没有做错决定，把整个商队卷入一场未知的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