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陆鸣一大早起来将画室中顾客购买的画挨家挨户的送了出去,就准备拿着鼻涕虫给的那锭银子去城里给自己买几件过冬的衣服,可刚走到大街上,陆鸣就呆住了。
只见街道两旁,站满了人,中间的道路上,几匹高头大马拉着囚车在道路上疾驰而过。
而那囚车里面,装的不是囚犯,而是城中的乞丐!陆鸣呆呆的看着那囚车中的乞丐,自己认识的,不认识的,几乎整个天运城的乞丐都已经被抓住了。
城中清缴乞丐,已经开始了吗?
只见那囚车中的乞丐,一个个都是抓住栅栏,放声大哭,喊着自己冤枉。虽是这样,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事。
“啧啧啧,这些乞丐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就要被抓起来。”这时,在围观的人群中就有人说道。
“哎,都是些苦命的人啊,听说这一次,这些乞丐要被抓去砍头呢!”
“是嘛!为什么?这……乞丐也不就是为了生活吗?不至于吧!”
“朝廷的事,谁说得准呢。”一人轻叹一声,有些无奈的说道。
不过这话听在陆鸣的耳朵里,更是心惊肉跳,杀头二字,最为刺耳!
这时,囚车上的一个乞丐看到了人群中的陆鸣,便冲他大喊道:“陆鸣,救我!”
此话一出,囚车上认识陆鸣的人都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一辆辆囚车掠过陆鸣的面前,呼救之声不绝于耳,这些人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停的朝着陆鸣呼救。
听着囚车上哪些乞丐不停的呼救,陆鸣眼角抽搐,低着头不敢看去。倒不是怕被官差发现了什么端倪,只是陆鸣不敢去看那些人的眼睛。
等囚车走远,呼救之声也渐渐远去,街上围观的人群散去,陆鸣一个人站在街上,犹如一尊雕塑一般,久久不能说话。
这些,都是他昔日的同伴啊!有妇人,有孩童,有跟陆鸣一样大的毛头小子!活生生的人,不过是为了生活而已,就要被拉去杀头!
陆鸣捏紧了拳头,心中暗骂狗日的朝廷。
独自在街上站了片刻,陆鸣决定要为这些人做些什么,不能让他们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死!
忽然,陆鸣像是想到了什么,迈开了步子,快步朝着画室跑去。
……
此刻吴丹青正在房间里作画,陆鸣急匆匆的冲了进来,跑上前去,一把抓住吴丹青的衣袖,颤声说道:“掌柜的,求求你,救救他们!他们就要死了,连罪名都不知道是什么,就要被杀头!”
吴丹青停下手中的笔,看着陆鸣,问道:“谁?”
“城中那些乞丐!被官府抓起来了,说是要杀头,他们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为什么要被杀头呢?”陆鸣越说越激动,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吴丹青眼神平静的看着陆鸣,说道:“不必,自然有人会去救。”
陆鸣疑惑的看着吴丹青。
吴丹青微微摇头,自言自语道,“因果啊,这东西难说。”随后又看向陆鸣,“他愿意为了你,背负所有的因果,你还觉得他是坏人吗?”
这话令陆鸣有些不明就里。
但随即又幡然醒悟,痴痴地看着吴丹青,“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吴丹青轻轻一笑,“自从你打算学剑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打算将这因果背负到自己身上。否则,他就不会给你看他那把剑了。”
陆鸣深吸了一口气,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
……
天运城外,官道。
几辆拉着囚车的高头大马疾驰而过,扬起阵阵灰尘。
在马车前方的不远处,一身形佝偻乞丐模样的人,手里拄着用皮布条子包裹起来的长条物,拿起腰间的酒壶,猛灌了两口。
这时,跑在马车最前头的官差看到了那人,随即勒住缰绳,叫停了后方的车队。
最前方骑马的官差冲那挡在路中间的乞丐大喊道:“朝廷办案,速速回避!”
气势十足,威严无比。
那乞丐微微扬起嘴角,看向那官差,不屑的说道:“好一个朝廷办案,上百条人名就因为这一句话就要被抹杀,这样的朝廷,也配叫朝廷?”
“放肆!竟敢口出狂言,说出如此大不敬之话,来人啊,将他拿下!”最前方的官差一声令下,后方窜出来十几个官差,冲向了那乞丐。
乞丐微微抬起手,随后重重压下。
嘭!一声巨响,烟尘四起,之间那十几名官差的前方,凭空出现一道巨大的手印,将地面足足砸下去一丈多深。
老乞丐举起手中的长条物,指向那十几名观察,“放人,活命,抵抗,死!”
那些官差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也不敢向前一步,那骑在马上的官差也愣住了,他哪里见过这样的手段,一时间更是说不出话来。
后方囚车上的乞丐们,也顿时看见了希望,大声高呼救命。
老乞丐又是一抬手,轻轻一挥,随即一阵凛冽的罡风朝那一拨人袭去,顿时人仰马翻,马儿受惊,开始躁动不安的嘶鸣起来。
“我不怕再多几桩因果,而你们,死了就是死了,放,还是不放?”老乞丐继续问道。
那官差已经被这两个手段吓得不轻,立即下令,释放了所有乞丐。
“你们别回天运城了,去找个其他地方好好生活吧。”老乞丐冲着那一群人乞丐喊道。
上百来个乞丐顿时跪倒在地上,连声道谢。
此时,一头金雕飞过上空。
老乞丐抬头,望着那金雕,大喊道:“回去告诉你主子,我马上就到!”
吱——金雕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声,在空中盘旋了几转,随即朝远方飞去。
老乞丐守在路中间,等所有的乞丐都跑远了,才将剑抗在肩上。
老乞丐双腿一曲,猛地一跃,瞬间,一道虹光冲天而起,直达天际。
那老乞丐原先所站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深坑,那官差见状,更是心惊肉跳,直呼仙人。
……
大虞京城外,一座山巅之上,两道虹光猛然坠落,一声滔天巨响,朝四周散去。
一座山巅,老乞丐手持长剑,欹垂在身侧,呼啸的山风吹过老乞丐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无数的金色剑气环绕在老乞丐周身,滔天的威势,笼罩百里。
另一座山头,夏煊一手持剑,背负在身后,一手自然垂下,高大的身形,笼罩在一片蓝色真气之中。散发出的威势,更是和那老乞丐势均力敌。
“此次,为何来问剑?”夏煊开口问道。
“为了那孩子十年安稳。”卿禾竺回应。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要我如何答应你?”夏煊又问道。
“若是我输了,十年之内,你不得去寻找那孩子。”卿禾竺缓缓答道。
“若是我输了呢?”夏煊又问。
卿禾竺咧嘴一笑,“若是你输了,你也没机会去找那孩子了。”
夏煊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之色,“何至于此。”
卿禾竺不做回应,大喊道:“问剑!”
“此剑,长三尺三寸,重十三斤五两,双脚踏翻尘世浪,一肩担尽古今愁,剑名,绝命!”夏煊气势磅礴,“问剑!”
“此剑,长三尺六寸,重十二斤四两,上可诛仙佛,下能降鬼神,剑名策神!”卿禾竺扯着嗓子高呼。
猛然间,剑气纵横,两道虹光自两座山头拔地而起,相互缠绕,直冲天际。
无数道剑气倾泻而下,波澜壮阔,气吞山河。
剑意!剑势!剑鸣!如泄洪之水,蔓延万里。
顷刻之间,只听一阵阵雷霆之声,连绵不绝,天地之间,风云激荡,忽明忽暗。
无数鸟兽奔逃,江河湖海,浪涌滔天。
万里之外,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巅之上,一块几十丈高的石碑,两道细小的光线,在石碑上不停的博弈,你来我往之间,令石碑不住的震颤。
整个云衍大陆,不管是豪族世家,还是山上宗门,都是倾巢而出,仰头望向大虞都城方向,神情肃穆。
天运城画室外,吴丹青双手负后,微眯着眼看着那一方天地,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叹。面目上悲喜交替。
草木源的某个树巅,一席淡粉色衣衫,容颜绝美的桃之仙子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古剑冢,一座山崖之上,四个粗壮如小臂一般的铁链,将一中年男子,死死锁住,忽然之间,男子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忽而又眉头微皱,嘴里念念有词:“好!好你个卿禾竺。”
那一阵天地昏暗,持续了三天三夜。
当新一轮红日初生,无数的山头沐浴在金光之中。有早起赶路的客商,停滞在一道断崖前,啧啧称奇。放眼望去,方圆百里皆被夷为平地。这里,正是那老乞丐和国师的问剑之地。 …… 天运城后山的山崖上,一个佝偻的身影,背负着双手,面朝红日。 片刻之后,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山下飞奔上来,看到那身影后,停住了脚步。 佝偻身影缓缓转过身,看着少年,眼神中仍是玩味的笑意,“以后,你就可以学剑了。” 少年陆鸣咽了咽口水,有些哽咽的问道:“为什么?你不教我?为什么你要背负那些因果?” 卿禾竺微微一笑,“我不配教你,他们,所有人都不配教你,至于为什么我要背负那些因果……因为当初我与大鹿国定下了约定,大鹿国亡,陆氏不灭。现在我做到了,皇子殿下。” 皇子殿下这四个字,在陆鸣的耳中,犹如惊雷一般的炸开。 卿禾竺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扔给了陆鸣,“去古剑冢,找归海一,他会教你学剑。” 陆鸣死死攥住玉佩,眼泪夺眶而出,他想证实的那个东西,现在证实了。 “走了!”卿禾竺高呼一声,一道金光散开。 晨风四起,白茅轻晃。 吴丹青的画室中,多出了一张汉白玉的桌子。 万里之外的那个石碑上,卿禾竺的名字渐渐淡去,重新刻上了“夏煊”二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