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山脚下的石村依旧渔米炊烟，平淡如常。只是阿山带回个样貌奇异的小女孩，倒成了村里津津乐道的话题。

“阿叔，你回来啦。”石村外不宽的东枯河岸边光着脚丫的一男一女，正沐浴在片片晚霞相衬的夕阳下，女孩儿还在划水嬉戏，男孩却挺直了身子，瞧见远处归来的阿叔几人，奔跑着过去，显然兴奋坏了。

“阿山。”穿着麻布衣的阿叔露着结实的臂膀，扛着一袋大米腰间还挂着几个盐袋，乐呵呵的轻抚着秦山的脑袋。而后的明伯吧嗒吧嗒的吸着旱烟，跟着拉着板车的村里几人也停下了身形。

秦山明亮的眼睛看着板车里装满了布匹、米油等生活所需，笑着道：“明伯，这可够今年活计的啦。”

明伯那早已被岁月精琢的脸上满是皱纹，眯成条缝的眼里精神甚好，“够啦，够啦。”

不多时，村里的其他人也看到了从马镇归来的队伍，三五个小孩屁颠屁颠的跟着几个大人也都赶忙过来帮忙了。一人拿着罐，两人抬着米，纷纷往村口运呢。

夕阳下，石村的人们有说有笑的向前走着，而河溪边的少女却悄然望向了天。

“好婆，我回来啦。给您买了药，回去吧。”阿叔弯着腰，搀起了每天都坐在村口望着家人归来的好婆，在她耳边大声叫着。

“是我勇儿回来啦。”好婆神叨叨的一个个瞅着众人，最后看到最跟前的阿叔，勾起了笑，在阿叔搀扶下，像斗米一般的乐呵呵得颤巍巍着道：“勇儿，我可跟你说，山儿几天前上山采药，带回来个漂亮媳妇，你可要好好帮他张罗张罗啊。”

同行的几个大汉哈哈大笑，有的打趣起来：阿山啊，我还没娶媳妇来，赶明儿我要有了娃，娃儿还得喊你娃是哥咧。”

“你咋知道秦山的娃是男娃娃啊！”

“可不是吗，你们看！山娃头一回羞着呢！”

众人一听又是一阵哄笑。

簇拥的人群里羞红脸的秦山回过头，忽而想到一块戏水玩耍的殷小月，凝望着河边娇小的倩影，却不知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傍晚夜幕降临，几点稀疏的星星挂在苍穹四角，装饰着向这片静谧土地洒满银辉的圆月。

皓月当空，石村旁起了篝火，篝火上烤着香喷喷的鱼和羊肉，欢乐的大人们喜欢围着歌跳着舞，小孩儿拿着火把追逐打闹，同样是在欢庆，欢庆村里的主心骨阿叔他们的回来。

不知何时，秦山左手拿着烤鱼，右手捧着只灰色小兔子，沿着木梯，爬上了自家的草屋屋顶。

“小月，你怎么又一个人在这儿啊？”秦山小心翼翼的爬到她身边，微风忽起，殷小月冰蓝色长发随风起伏，手指波动间几道银弧划过，如同几只噗哧的银色蝴蝶在他面前翩翩起舞，而她的目光却未离开近在咫尺的满月，听得秦山声音，许久才看着眼前的秦山。

“好可爱的小兔子啊。”殷小月这才收起手上动作，移开目光，看着秦山手里的灰蒙蒙的兔子，仔细的接过，柔声地依偎着。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每逢圆月当空，殷小月都会在屋顶的。

“你是不是想家了？”秦山也坐了下来，陪在她身旁，一起看着月亮。

殷小月没有出声，秦山知道她触景生情了，随即又大大咧咧的道，“没事的，小月。这儿就是你的家，我、阿叔、好婆也是你的亲人啊。还有小灰，它也会陪着你的。”

“小灰？”

秦山指着殷小月手中的兔子，“是啊，我给它起的名字呢。它以后可以天天陪着你。”

看着小月神色仍然暗淡，秦山继续道，“从小我被阿叔从山里捡来，跟着大人们学着煮饭、打猎、捕鱼还有上山采药，游泳、看天气，虽然不是每天过的都开心，但是我很满足，我知道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也相信，你和我们在一起，也会很开心的。”

“你看。”随即秦山又从怀里掏出了几跟狗尾巴草，将它们编织成了草环，默念了几句，戴在了殷小月头上。

“好婆说，祈了福，这亲人制的草环就是被赐福的，可保平安长乐的呢。”

虽然秦山编的草环七弯八扭，大小倒是合适，殷小月感觉心中一阵温暖，湛蓝色的眼眸凝望着秦山，想起这几日二人快乐的玩耍，过的惬意自然，酒窝微微嵌起，好久才欣慰的抬起头，看着他，神情满目的道了句：谢谢你啊，啊山。

二人相视一笑。

沉默许久，殷小月忽而一笑，认真的凝视着秦山：我要走了。

“什么！”秦山似乎听到了惊天霹雳，一瞬间着急的手都不知道放哪了，“小月，你要去哪里？是不是这里还住不惯？”

“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小月低垂着眼帘，神情也复杂了起来。

“重要的事？”

“是的，我告诉过你我的家在天穹海，这里以外的地方，那儿有红色的大海，也有像今晚这么圆的月亮。不过我们那儿的人没有像你们这么自由自在，我们一出生就会有一个共同的使命。”

秦山越听越糊涂，没等着他开口，殷小月便指着茅屋前的大月亮，继续着回忆。

“我的父亲说过，我们生下来就像家乡那条红海中一只漂泊的小船，每天都得努力的划船，但却永远也上不了岸。”

“在我小的时候我曾问过父亲，天穹海是不是这个世界的尽头，他说那是天之涯海之角，是一块被祖先遗忘的地方。我又好奇的问他我们的祖先是谁，他却一直没告诉我。”

殷小月微微张口，一个金灿灿的圆珠徐徐落入她手心。秦山仔细打量，却被那圆珠刺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殷小月小手一挥，尽数将金光遮去。

“父亲说只有我们全族的人将吸收到的月华送入红海，才能牵引住星辰，才能阻止红海将我们的家园淹没。可是突然有一天，父亲让我走，让我离开我们的家……”

殷小月有些哽咽，“在那一天之前，父亲为了救我，动用了家族的禁制神力，破开了一处空间，才把我送到这里来。”

秦山仔细打量着殷小月手中的珠子，似乎珠子有魔力般也吸引着他，透过珠子，他好像可以看到数之不尽的星辰有规律的运转，而当中朦胧里还有一个擎天巨擘。秦山想极力的看清却是越来越模糊了，顿时头也越来越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只听到梦里有个熟悉的声音，小月的声音：

阿山，我得走了，这是金辰珠，能够吸引月华之力，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的人，它可以帮你度过许多危险的。等我找到我要去的地方，我会再来找你的。

“小月，你不要走！”

…………

“阿山，你终于醒啦！”

秦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身边朦胧高大的身影愈渐清晰。

“阿叔。”秦山想要起身，阿叔一把扶过，递来一杯热水，”你都昏睡三天啦。还以为你生大病呢，明伯说你没事，我还不信，让阿牛和柱子都去马镇给你请大夫了，这不还没回来呢。“

秦山一口水呛了出来，急急忙忙的道：“小月呢？”

“走了吧，三天前的晚上你一个人睡在屋顶上，那时她就不见了。”

秦山低下了头，这才发现脖子上挂了个狗尾巴草穿了个淡色的珠子。不过他的狗尾巴草上似乎渡上了一层如银线般的光辉。那珠子只是金光敛去，和一般的配珠无二了。

阿叔随着坐在他身边，猜到了他的心思，知道他情窦初开，现在的心都在小月身上，便拍了拍他肩膀，劝他道：“小月走了就走了吧。等你再大点，阿叔亲自给你去镇里寻个更漂亮的媳妇。”

“金辰珠？”秦山嘟噜着嘴，手抚着珠子，心里却感觉空荡荡的。

“小灰呢？”忽而他又想起他送给小月的小兔子，这才用明亮的眼眸扫遍屋子里的每个角落，仍不见小灰的踪影，秦山的内心却多生了一丝欢喜，便拉着阿叔袖子高兴道：“是不是小月喜欢我送她的礼物，带走了呢。”

“小月，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见阿叔只是笑笑，过了会，秦山又无精打采的躺在床上，下了决心。

“不，我长大以后会去找你的。”

想着想着，突然一个精壮的青年掀起帐篷帘子，神色慌张的道：

“勇哥，阿牛和柱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