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慕凡
茫茫云海上，一座巍峨陡峭的万仞绝巅。
一道血色身影略微有些狼狈地停留在山巅之上，以剑为杖牢牢地插在地面，身体如手中宝剑一样坚挺笔直。
一身破败不堪的白衣，早已被鲜血染红，成了一个血人，衣角边甚至还有未干的血液，滴滴答答地滑落在地。
狂风卷过，云海翻腾，血色身影那如墨般的发丝胡乱飞舞，漫天凌乱。
他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云端之上，恰似一柄绝世神剑，傲然独立。
“哈哈哈，孽障！逃了三天三夜，灵力耗尽，这回你必死无疑！”
“将这狗贼擒回宗门，万箭穿心，千刀万剐，方解我等心头之恨。”
“让丹堂为他吊一口气，本座定让他求生不得，想死也难。”
一阵阵得意的狂笑响彻山巅，一群武者纷纷从山体四面凌空跃上，朝着那人合围而来，隐隐之间成一股莫名的阵势，将他围在中央。
不过所有人都不敢大意，尽皆一脸警惕地盯着中间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如临大敌。
血色身影好似不堪一击，却无一人敢主动向前。
他微微抬头，露出一个苍白的脸庞，嘴唇之间仍有血迹存留，冷漠地看了看合围而来的武者，眼神从众人间一扫而过，无悲无喜。
长时间的追逐厮杀，导致他灵力早已枯竭，自知此番在劫难逃，兀自凝神回气，默然不语。
“万万没想到，在我凌云宗数百名弟子的包围中，还能杀破重围而去的贼子，竟然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小辈！”
人群之前，一名头发雪白的青衣老者死死地盯着前方那道孱弱的身影，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颇有些震惊。
“莫非你就是慕凡？”
“什么，慕凡？传言中武神州北域近百年来最年轻的御虚境强者，据说他极有可能踏入天阶。”
人群之中顿时发出阵阵惊呼，显然对老者的推测感到难以置信。
“开什么玩笑，就算三位太上长老也还在归真境徘徊数十年，天阶岂是那么好踏入的。”
“也是，说不定这贼子走了狗屎运，得到那位前辈高人的传承才有此成就。”
“若如此，那可真是罪该万死啊！”
青衣老者嘴角抽搐一下，脸色微沉，狠狠地瞪了那几名交头接耳的弟子一眼，几人顿时心底一凉。
震惊之间胡言乱语，却忘记眼前之人正是凌云宗三大太上长老之一。
青衣老者冷哼一声，不理睬那几人，想起此行的正事，遂转过身来对着慕凡，震怒道：“老夫不知我宗与你到底有何仇怨。但即便你天纵奇才，在这武神州得罪我凌云宗，也只有死路一条。”
“莫不是另外两家派你来的？”
慕凡双眼微眯，丝毫不理会他，自知必死的情况下，说再多话也是枉然，反而徒给敌人嘲讽侮辱的机会。
还不如运转功法，哪怕恢复一丝灵力来的实在。
经历十年的风霜雨雪，慕凡的内心早已坚定如铁石。
“哼，太上长老何必跟这贼子废话，此人杀害少宗主，无论如何已是死罪。直接将其拿下，打碎丹田，押回宗门发落。”一名身穿血袍的男子阴冷地盯着慕凡道。
另一名长老级人物亦是站出来，指着慕凡痛心疾首道:“少宗主天人之资，乃凌云宗百年来的不世天才，前途无量，肩负宗门振兴之大任，如今却中道夭折，此贼虽万死难辞其咎！”
又一青年男子挺身而出，入场对青衣老者等人一礼，随即指着慕凡一脸厉色，浩然正气萦身，侃侃而谈。
“少宗主平日平日为人为善，待我等如亲兄弟般，可恨遭人毒手，弟子以为当诛其九族……”
“啊！”
众人只见一道红芒闪动，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便随之响起，那青年男子已然倒在地上，喉咙间多出一道寸长的血口，穿颈而过，鲜血瞬时迸涌而出。
青年男子双手死死捂着脖子，双眼怒睁，满脸的惊恐和后悔之色，挣扎片刻便彻底失去气息。
“诛我九族？先斩了你！”
慕凡一击得手便退回原位，斜剑而立，脚底鲜血已然汇聚成一摊浅坳，冲天腥气萦绕周身。
方才他使用的乃是一招很有门道的剑技，名叫惊鸿照影，此剑法讲究的唯一个快字，配合特殊身法飞花踏雪，快至极致能使敌人防不胜防。
那青年以为慕凡身处重围，又灵力枯竭，想在宗门几位高层面前表现一番，竟敢走到前排。
若是他老老实实挤在人群之中，以慕凡现在的状态，想在十余名高手的阻挡下刺杀他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慕凡看也不看青年男子的尸体一眼，不屑地瞟了人群前的几人，冷笑道：“一名归真境的太上长老，七名堂主，十八名长老，竟然派一名喽啰前来送死。”
“大胆！”
“贼子尔敢！”
青年男子被杀不过一息之间，速度之快，即便是在场修为最高的青衣老者，没有防备之下，也未曾看清慕凡的出剑行迹。
万不曾想在他们重重包围之中，慕凡竟敢出手杀人，还出言嘲讽，当即又羞又怒。 那红袍男子更是震怒万分，方才被杀的青年男子正是他门下弟子，天赋极佳，自己一直当亲传弟子培养。 没想到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毫无还手之力便被斩杀，顿时勃然大怒。 “混账东西，拿命来！” 红袍男子狂怒之间，爆喝一声，周天灵力极速运转，身体化成一道虚影以雷霆般的速度朝着慕凡飞身而来。 红袍男子双手成爪，两柄如鹰爪般的五指银勾从袖中猛然探出。 寒芒初见，一股阴冷的气息仿佛自九幽而来，一瞬间便弥漫在整个山巅之上。 不少弟子顿时脸色大变，苍白如纸，显然抵抗不了这股寒气的侵蚀。 虽然这股气势并不是针对他们，但自然散发出来的威势依然让众人如坠冰窟。 “堂主一出手便动用了九幽霜寒，这可是地阶中品玄兵，一旦被抓伤便可冻绝敌人生机，此贼必死无疑，便宜他了！” 一名长老一脸阴沉地看着场中即将碰撞在一起的两人，声音寒冷，直接给对方判了死刑。 慕凡面色无比平静，一动不动伫立在原地，眼眸中倒映出那红袍男子的身影，正飞速放大。 九幽霜寒锋利的爪尖映射出一缕清冷的幽芒，犹如自地狱探出来勾魂的绝世凶器，从空中划出一个诡异的角度，悄无声息，朝着慕凡颈部和腰间，一上一下极速撩去。 慕凡依旧呆呆地立在那儿，手中宝剑负于在身后，面色依旧不带任何表情，完全一副坐以待毙的模样。 “求死么？放心，本座绝不会就这样轻易杀你。” 红袍男子大笑一声，心中暗想呆会收回几分劲道，伤而不杀，等带回宗门再好好折磨对方。 心念百转间，手中双勾寒意却是更浓郁了几分，转眼间离慕凡不过一寸。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慕凡终于动了！ 只见他好似跌倒一般，上身朝着侧方倒下，对方撩向颈部的铁爪银钩堪堪落空，随着惯性从慕凡头顶掠过，削断一缕发丝，随风而去。 “咦？有些门道。” 血袍男子有些惊讶于对方的速度，旋即狞笑道:“躲了霜刃，看你如何躲本座的寒刃？” “谁说我要躲了？” 慕凡冷哼一声，朝着血袍男子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后者见状，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不过他已经感觉手上的银钩已经触碰到慕凡腰间的肌肤，骚乱的心顿时又安定不少。 “噗！” 此刻慕凡朝着侧方成倒下之势，随着一声划破血肉的声音响起，原本撩向腰间的九幽之寒已然划过腹部，入肉三分。 一股阴森冰冷的寒气瞬间侵入慕凡体内，就连鲜血也冻住了，一缕缕滤森白色的烟雾在伤口处冒了出来。 血袍男子哈哈大笑道：“小儿，虽然你很是妖孽，二十多岁便达到和本座一样的境界。不巧本座有一爱好，就是专杀妖孽。” 慕凡一脸嘲讽地看着对方，气势瞬间暴涨到此时所能达到的极致，旋即倒下中的身体凌空一扭，带动铁爪拉下腹部一大块血肉，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差点坠落在地。 “死！” 随着一声爆喝，锐利的剑吟之声响彻云霄，一股凌厉无比的从慕凡身上散发出来，一柄三尺青锋豁然从他身后背突现，由下而上，像一条毒蛇般诡异刁钻地刺向血袍男子心脏。 人不动则已，动若奔雷。 剑不出则已，出必杀人。 “你…” 风吹云动，血袍男子依然停留在持钩的动作，一柄长剑正插在他的胸口，满脸的不可置信地盯着慕凡。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敢拼着受到九幽霜寒的重创也要以伤换命。 更没想到对方竟然诡异地从身后出剑，难怪先前把剑藏于身后。 “你是凌云宗五堂之一刑法堂的堂主吧？不巧本人有一个爱好，就是专杀凌云弟子。” 慕凡强忍着腹部间的疼痛，一脸和善地看着血袍男子，微笑着把刚才对方的话，略做修改又送了回去。 “你，你，你……” 后者手臂微颤指着慕凡嘶吼了几声，怨毒地剐了他一眼，终究还是一脸不甘的倒了下去。 “孽障，该死啊！” 青衣老者见红袍男子被杀，心头大恨，一名堂主级人物的损失，宗门这回算是损失惨重。 毕竟整个凌云宗，也仅有七位御虚境强者而已。 这个损失，即便他尊为凌云宗太上长老，也难辞其咎。 而这一切都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是他的大意和轻敌，认为重重包围之中的慕凡完全是砧板上的鱼肉，可以随意宰割。 才让他接二连三地在眼皮底下杀人。 轰！ 一股惊天威势爆发开来，天地间灵力浩荡，青衣老者衣袖大鼓，如神将临，朝着慕凡一步步走去，显然懂了真怒。 砰！砰！砰！ 青衣老者的每一步踏下，气势便增强了一分，仿佛踏在众人的心头。 第一步，狂风惊变。 第二步，云海汇聚。 第三步，地动山摇。 第四步，岩石崩碎。 五步之后，天地无色。 “噗！” 慕凡仿佛受到一记重击，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更加萎靡，感觉周身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挤压住，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万分困难。 “天呐！光是在外我等就感到了如此难以抗拒的威势，那畜生处在太上长老的压制下，不知是何光景？” “借天地之势，这，这是天威！难道太上长老触摸到那个境界了？” “什么，你是说……” “准天阶么？”慕凡苦涩一笑，低头默念，没想到凌云宗的太上长老竟然已经达到了这个境界。 “不过，大仇得报，灵儿，你可以安息了！” 青衣老者冷眼盯着身前苦苦支撑的慕凡，气势愈发强烈。 “这回，老夫不会给你任何机会了！去死吧！” “大风云掌！” 轰！ 风云汇聚，一股浩瀚无比的力量在山巅崩发，所有人都惊退数十步，站立不稳。 只见山巅中心出现一个直径数丈大小的圆坑，碎石洒了一地，烟尘弥漫，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黑影躺在中心。 “咳咳！” 慕凡艰难地支撑着鲜血淋漓的身体，缓缓地站了起来，又吐了几口鲜血，朝着青衣老者龇牙一笑。 “嘶！他还没死？”众人仿佛见了鬼一般，惊讶万分。 就连青衣老者也是神色凝重，大感意外。 那一招大风云掌的威力他在清楚不过，即便是与之同境界的归真强者硬接了这一掌也要重伤。 对方不过御虚境初期，不仅没有立刻死于掌下，还能站立而起，他的肉身是神铁炼的不成？ 众人却不知道，此刻的慕凡已经完全已是灯枯油尽，受了青衣老者惊天一掌，身体崩溃，浑身的筋脉被震断，血肉成糊，骨骼尽碎。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机正在飞速流失，眼中的一切逐渐黯淡。 此刻能站着，全凭着一股不屈的意念，运转最一丝灵力强行把身体支撑起来，宛如一个提线木偶般，摇摇晃晃。 “灵儿，哥无能，不能让整个凌云宗为你陪葬。” 慕凡微语呢喃，颤抖着双手从怀中掏出两枚古朴的鱼形玉佩，一青一紫，就这么痴痴地盯着，眼眸倒映出一名古灵精怪的青衫少女。 往事如梦如幻，慕凡满脸追思之色，忘记了眼前的一切，沉浸在回忆中，双颊露出一抹红润，竟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众人一脸古怪地盯着场中的血人，将死之人，居然还笑得如此猖狂？ 不过大家都知道慕凡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没有人发出声音，尽皆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十年了，哥马上来陪你。”慕凡死死握着玉佩，继续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 “不过……” 突然，慕凡双眼猛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转而代之的是凶狠嗜血的厉色。 “今天所有人，都得陪葬！” 说完，慕凡掐了一个法诀，将最后一道灵力打入地下，整个人也像断了线一般塌在地上，狂笑起来。 “该死，你做了什么？”青衣老者见状心中顿感不安，一个瞬步来到慕凡身边，扯着他的衣领怒吼。 轰隆隆！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整座山峰像暴风雨中的枯树般颤抖着，一股浩瀚无比的威势从山体散发开来，仿佛是沉睡万年的远古魔神正在慢慢苏醒，顷刻间便将整座山峰笼罩在内。 轰隆隆！ “快走！”青衣老者爆喝，他并不知道慕凡想做什么，但这股气势令他肝胆俱裂，当下不在考虑其他，冲天而起。 其余堂主长老也是纷纷胆寒，四散而逃，至于那些普通弟子，还未达到可以自由凌空的境界，只能顺着山体飞速下落。 不过，在他们飞出去不过数丈，就被一股莫名的吸力拉扯回来，狠狠地摔倒在地上，一片哀嚎。 远远望去，整座山峰像一个漩涡中心，周围数十里的灵力鲸吞般地汇聚而来。 “哈哈哈！没用的！”慕凡摊在地上看着这一切，得意地猖狂大笑，“引爆天阶杀阵，你们今天谁也逃不了。” “什么？天阶杀阵，你好狠毒啊！”青衣老者一脸苍白地看着对方，感觉到体内的灵力飞速流逝着，眼色血红，杀机盎然。 “哈哈哈，通通去死吧。” 话音方落，天地静止，风云不动，万物好似凝固了一般。 “不……”有几人绝望地发出最后的嘶吼。 数息之后。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在这片山脉中传出，声传千里之外，以山峰为中心数十里之内，人，山，石，树，云，尽皆化为粉尘。 山峰坐立之处，化作一个千丈深的沟壑。 天地归墟，万物寂灭。 “结束吧！” 一道悠悠的叹息自虚空中传来。 少顷，又是一声陶瓷破碎的声音响起。 咔嚓！ 这片空间像掉落在地上的镜子一般，层层崩碎，顷刻之间化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