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生活着大约百来人,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穿着破烂的兽皮或粗麻布。
看到少年背着个陌生人回来,他们纷纷投来惊恐、戒备的目光。
“石崽!你怎么带个外人回来?!”一个看似头领的独臂中年男子厉声喝道,神色紧张。
“阿叔,他…他是人族!受了很重的伤,倒在黑石坡那里…”名叫石崽的少年急忙解释。
“人族?”独臂男子走上前,仔细打量秦墨,眉头紧锁,“这气息…古怪!万妖岭深处怎么可能出现外人族?莫非是妖族的诡计?”
众人闻言,更加恐惧,纷纷后退,有的甚至拿起了简陋的武器。
秦墨能感受到他们的绝望和恐惧。这是一群在妖族统治的夹缝中,艰难求存的人族遗民。
他们的状态极差,几乎人人带伤,修为最高者不过是那个独臂男子,似乎也只有元罡境三境初期左右的气息,而且极不稳定。
“我…无意闯入…”秦墨艰难开口,“遭了难…多谢…这位小兄弟…搭救…”
他的声音虚弱,但语气平静,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不自觉想要信服的力量。
独臂男子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叹了口气,对石崽道:“先把他抬到巫老的草庐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石崽连忙点头,背着秦墨走向溶洞深处一个稍微干净些、散发着浓郁药味的石室。
一位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者正在捣药,看到他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巫老,您看看他…”石崽将秦墨放下。
被称为巫老的老者伸出枯瘦的手,搭在秦墨的手腕上,一丝微弱却精纯温和的能量探入。
片刻后,他脸色剧变,猛地收回手,如同触电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秦墨,声音颤抖:
“你…你的身体…曾经…到底是什么人?!”
秦墨看着巫老震惊的模样,心中了然。即便修为尽失,但这具躯壳曾承载帝境法则,哪怕破碎了,其本质残留的痕迹,也绝非寻常修士所能探查而不受冲击。
他缓缓摇头,声音依旧虚弱:“往事…不堪回首。如今只是一介残躯,苟延残喘罢了。老丈不必惊慌。”
巫老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又仔细看了看他那触目惊心的伤势,最终长叹一声:“老朽无能,阁下伤势之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筋骨尽碎,经脉崩断,五脏六腑皆受重创…能活着已是奇迹。老朽只能以些粗浅草药,为您缓解些许痛苦,稳固生机,至于恢复…”他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无妨,多谢。”秦墨平静接受。他自己清楚自己的情况。
石崽在一旁听着,小脸上满是同情,忍不住道:“巫老,真的没办法了吗?”
巫老苦笑:“除非有传说中的圣药,或…或有通天彻地的大能愿意耗费本源为其重塑道基…否则…”他再次摇头。
秦墨却闭上了眼,开始默默运转那改良后的《万化归一经》基础篇。
虽然缓慢,但一丝丝精纯的能量开始被剥离妖气中的暴虐,融入己身,修复着最细微的损伤。
巫老正准备去取药,忽然身形一顿,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秦墨。
他感觉到,周围浓郁暴虐的妖气,竟以一种极其温和、缓慢的方式,向着石榻上的那人汇聚而去,其速度虽慢,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和…霸道?仿佛那人生来就该汲取这一切。
更让他骇然的是,在那人呼吸之间,其体内似乎有微弱的五色光华一闪而逝,对应五脏,虽然黯淡,却蕴含着一种让他灵魂战栗的至高道韵!
甚至有极其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大道伦音在其体表回荡。
这是何等功法?!竟能在妖气中修炼,还能引动如此异象?!
巫老的手都在颤抖。他再次确认,眼前这人,绝对非同小可!
秦墨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睁开眼,淡淡道:“偶得一残篇功法,勉强续命,让老丈见笑了。”
巫老哪里敢“见笑”,态度不自觉带上了敬畏:“不敢,不敢…阁下非常人。”
接下来的日子,秦墨便在这狭小的石室中住下。石崽每日送来稀薄的饭食和清水,巫老则尽心为他敷药。
秦墨的伤势恢复依旧缓慢,但他气色逐渐好了一点点。闲暇时,他会靠在墙边,看着溶洞里的人们忙碌、修炼、或发呆。
他发现,这部落的人修炼的功法极其粗陋,吸收转化效率低下,且似乎同样受到妖气侵蚀的困扰,许多人身体都有暗伤,修为难以寸进。
一日,石崽在修炼时,突然气息紊乱,脸色涨红,显然是要走火入魔的征兆。
旁边看守的独臂男子大惊,正要上前,却见秦墨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石崽耳中:
“气走紫宫,沉于膻中,绕璇玑,下归气海。意守丹田,勿追勿纵。”
石崽下意识地照做,那紊乱的气息竟奇迹般地被导正,不仅避免了危险,修为还精进了一丝。
他睁开眼,又惊又喜地看着秦墨。
独臂男子和闻讯赶来的巫老都愣住了。
秦墨淡淡道:“你们功法残缺,行气路线有误,易遭反噬。方才所言,可略作修正。”
巫老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浸淫此道一生,如何听不出那简单几句话直指要害,玄妙无穷!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请先生教我!”
独臂男子和石崽见状,也连忙跪下。
溶洞中的其他人被惊动,纷纷围拢过来,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秦墨看着这些在绝望中挣扎求存,却依旧保持着人族火种的同胞,沉默片刻,道:“都起来吧。我行动不便,便随口说几句,你们能领悟多少,看自身造化。”
于是,从这天起,这地下溶洞中出现了一幅奇景:
一个重伤卧床的陌生人,每日会定时“随口”讲解一些修炼基础。
他从最基础的引气、淬体讲起,却字字珠玑,直指大道本质,将繁复的道理用最浅显的语言道出,甚至针对他们修炼的妖气环境,给出了独特的见解和调整之法。
他不仅讲修炼,偶尔还会提及草药辨识、简单阵法布置、炼体技巧,甚至是如何更有效地在恶劣环境中狩猎、隐藏。
开始时,只有石崽、巫老和独臂男子等少数人听。
但随着第一个按照他方法修炼的青年成功突破停滞已久的气血境后期,随着巫老用他指点的方法配制出效果更好的驱妖毒汤药…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石室外,安静地聆听。
人们发现,这位“墨先生”(秦墨化名)虽然看似虚弱,但学识渊博如海,深不可测。他随口一句话,往往就能让他们茅塞顿开,困扰多年的瓶颈得以松动。
他讲课时,周身那微不可察的天地异象似乎也会变得明显一丝——呼吸间引动妖气流转,体内隐有五行道音回响,破碎的躯壳深处仿佛有无数星辰在生灭。
他虽卧床,却如一位隐世的圣贤,于微末处,为这群被遗忘的人族,点亮前路,重燃薪火。
部落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开始焕发出一种名为“希望”的光彩。
而秦墨,在传授与思考中,对自身道法的理解似乎也更精进了一层,那缓慢恢复的伤势,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丝。他与这片天地,这个部落,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系。
新的故事,已在妖族腹地,悄然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