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沙悟净身世之谜
指尖抚过九颗冰冷的骷髅头,那临死前扭曲的、充满怨恨与恐惧的面容仿佛在眼前重现。沙悟净眼中的凶煞之气如潮水般翻涌,却在触及更深处的记忆时,猛地凝固、沉淀,化作一片死寂的寒潭。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被拉向更久远、更血腥的源头——那属于商纣的时代,属于朝歌的噩梦!
朝歌·鹿台之下
琼楼玉宇的鹿台之上,丝竹靡靡,酒池肉林。纣王帝辛,这位曾经力能托梁换柱的雄主,此刻醉眼朦胧,倚在铺着白虎皮的宝座上,怀中拥着千娇百媚却眼藏毒针的妲己。
阶下,一名身怀六甲的妇人被强行拖拽上来,腹部高高隆起,脸上布满惊惶的泪水。她不过是纣王与妲己一场残忍赌局的玩物。
“爱妃说,这胎里是男是女?”纣王的声音带着酒气,却透着股嗜杀的兴奋。
妲己斜坐在他身侧,一身石榴红的宫装,袖口绣着缠枝莲,却掩不住眼底的妖异。她纤指划过纣王手背,笑得娇媚:
“臣妾哪能知晓?不过听闻圣人能观气知命,陛下是天子,或许能猜中呢?”她顿了顿,故意拖长声音,“若是猜中了,便将这胎儿赏给臣妾玩;若是猜不中……”
“若是猜不中,”纣王猛地坐直,夜明珠在掌心转得飞快,“便剖开来看看!孤倒要瞧瞧,是哪路神仙敢戏耍朕!”
“大王饶命!饶命啊!”妇人凄厉的哭喊响彻鹿台,却淹没在纣王的狂笑和妲己的娇笑中。
寒光一闪!侍卫的利刃无情地划开了她鼓胀的肚皮——是个男婴,眉眼竟已初具轮廓,只是闭着眼,小拳头紧紧攥着,像是还在母胎里挣扎。
“果然是个带把的。”妲己撇撇嘴,语气里满是嫌恶,“大王猜错了呢。”
纣王脸色铁青,一把夺过那团血肉模糊的小东西,随手扔给侍卫。
妲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随即化作更深的恶毒:
“哼……此等贱妇,竟敢让大王失颜面……来人,把这孽障扔到护城河里喂鱼!”
那小小的、温热的身体,划过一道绝望的弧线,裹挟着母亲未尽的哀嚎,坠向下方冰冷污浊的护城河!
“噗通!”水花溅起,瞬间被黑暗的河水吞噬。
冰冷刺骨的污水,裹挟着腐烂的泥沙和浓烈的血腥味,疯狂地灌入他尚未发育完全的肺腑。这不是流沙河的弱水,这是……更深、更污秽、更绝望的渊薮!
无数滑腻、冰冷、带着倒刺的活物——是千年怨毒滋生的水草——如同最恶毒的思想,勒入他柔嫩的骨肉,钻向他的骨髓!像灌输毒液一样硬生生挤入他每一寸正在死去的组织!
一片混沌的黑暗。只有上方水面,隐约透下一点扭曲晃动的光晕,他能“看”到缠在自己身上的水草,泛着墨绿色的、不祥的幽光。
母亲的凄厉哭喊、纣王的狂笑、妲己的娇笑、还有自己微弱心跳越来越模糊……
死亡。彻底的、冰冷的死亡正在拥抱他。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与这无尽黑暗和怨毒融为一体时——
一道光!
一道灼热、锋利、如同烧红烙铁般的清圣之光,猛地撕裂黑暗的河水,精准地“烫”在了他的灵魂上!
痛!
一种与冰冷窒息截然不同的、净化般的剧痛!
那光霸道地斩断缠绕他的怨毒水草,那些如同他新生“脐带”的邪恶联结被斩断时,发出一种无声的尖啸,震得他残存的意识几乎溃散。
紧接着,他感到自己轻飘飘地向上浮起,脱离那片冰冷的死亡渊薮。
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位周身笼罩在温暖光晕里的白衣女仙。她的面容慈悲而宁静,与周遭的污秽绝望格格不入。
“唉……暴君无道,稚子何辜?竟受此万劫不复之苦……”
他感到一只温润的手指点在自己的额头,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涌入,强行镇压下他体内躁动欲裂的阴寒邪气,抚平了那刚刚被烙印下的怨毒。
这感觉……既舒适,又带着一种被“侵入”和“改造”的陌生痛楚。
“汝之生,起于至恶;然吾今日救你,望你日后能断此恶根,觅得一线生机。”
清越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
“此地非汝久留之所。”真人轻叹,莲台升起,带着这从污秽与死亡中捞起的奇异婴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她将他带回了昆仑山玉虚宫附近一处灵秀的山谷,寻了一处灵泉,将他置于其中温养,并吩咐山间灵兽照料,希冀借天地灵气,化去他体内的邪煞。
流沙河上,九颗骷髅头在月光下幽幽闪烁,仿佛在嘲笑着他这由暴君弃婴、怨毒水草、以及菩萨慈悲共同塑造的、扭曲而悲哀的一生。
真正的取经人……玄奘……他真的能带来解脱吗?还是……只是另一场轮回的开始?沙悟净眼中的凶光与迷茫,再次剧烈地交织、碰撞。
流沙河底,暗流汹涌,一如他那无法平静的过去与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