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读书人丢了笔,屠夫拿起了刀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从人群后方响了起来。
“一派胡言!”
众人闻声回头,自动分开一条道。
只见一个身穿洗得发白的儒衫,头发花白,但腰杆挺得笔直的老者,在一众学子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
“是方老先生!”
“方知拙老先生也来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方老可是咱们青州城最有学问的人,三十年前就是举人了!”
来人名叫方知拙,是青州城读书人里的一块活牌匾。学问是公认的好,只可惜时运不济,屡试不第,一辈子穷困潦倒,靠给大户人家抄书为生。但他这人,最是古板,也最是较真,容不得半点对圣贤书的歪解。
在方知拙看来,言不谬这番话,简直是把读书人的脸都丢尽了!
读书就是读书,是修身养性,是明理知事。什么时候跟打打杀杀的剑客扯上关系了?
这不叫创新,这叫侮辱!
方知拙走到台前,一双老眼死死盯着言不谬,眼神里满是痛心疾首。
“年轻人,口舌伶俐,心思活泛,本是好事。但若用错了地方,便是妖言惑众,荼毒人心!”
“你说的什么《浩然剑气诀》,老夫读遍古籍,闻所未闻!你这是在编造谎言,欺骗这些本就对前途感到迷茫的学子!”
“你,该当何罪!”
老先生声色俱厉,一番话掷地有声,瞬间就把茶楼里刚刚燃起的那点火苗给压了下去。
是啊,连方老先生都没听过,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假的。
刚刚还双眼放光的秀才们,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警告!谣言“浩然剑气诀”信力根基正在流失!】
言不谬不慌不忙,脸上甚至还挂着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想让一出戏唱得好,就得有捧哏的,也得有逗哏的。方老先生这番义正词严的批驳,恰恰把气氛烘托到了顶点。
他冲着方知拙深深一揖,开口了。
“哟,方老先生,您吉祥。”
“您老人家说的都在理,小子我嘴里没实话,满嘴跑舌头,这点我自己承认。”
他话锋一转,带上了点玩味。
“可您想过没有,为什么我这么个满嘴跑舌头的小骗子,随便编几句瞎话,就能让这么多位饱读诗书的先生们,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是他们傻吗?不是。”
“是他们好骗吗?也不是。”
言不谬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读书人的心上。
“是因为他们不甘心啊!”
“十年寒窗,读到头发都白了,到头来,换不来三餐饱饭,换不来一身暖衣!出门被人戳脊梁骨,说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回到家,愧对妻儿老小!这份委屈,这份憋闷,跟谁说去?”
“您说读书是修身养性,可这世道,连身都养不活,拿什么去修性?”
“我言不谬是个骗子,没错。可我这个骗子,至少给了他们一个念想,一个梦!一个提笔就能当剑使,读书就能挺起腰杆子的梦!”
“您呢?您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除了告诉他们‘认命吧,这就是命’,还能给他们什么?”
一番话,说得是又狠又刁,像一把锥子,直接扎进了所有读书人的肺管子里。
扎心了,老铁!
方知拙被他这番歪理邪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一生坚守的道理,此刻在赤裸裸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言不谬看着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放缓了语气,脸上带上了一丝悲天悯人的神情,活像个得道高僧。
“方老先生,您别动气。小子我今天既然敢把这话说出来,自然不是空口白牙。”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正是那所谓的《浩然剑气诀》的总纲。
“您老是前辈,学问高深。小子这有一段残篇总纲,斗胆请您老给品鉴品鉴,看看是真是假。”
说着,便将那纸递了过去。
一个跟班的学子接过来,呈给方知拙。
方知拙本不想看,但架不住好奇,只扫了一眼,整个人便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那纸上写着:
“剑者,凶器也。气者,无形也。以无形之气,御有形之笔,化胸中不平,为纸上杀机。是为,浩然剑气。”
“其诀有三:一曰‘观’,观天地万物之形,观人情冷暖之态,观笔走龙蛇之势。二曰‘养’,养胸中一点灵光,养喉中一股锐气,养笔下一寸锋芒。三曰‘发’,意到,气到,笔到,三者合一,则一字可为城,一画可为山!”
这些话,单看字面,玄之又玄。
可在方知拙这位浸淫书法一道数十年的大家眼里,却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痴迷书法,尤其擅长草书。草书的精髓,不就在于一个“势”字吗?这“观天地万物之形,观笔走龙蛇之势”,不正是草书的至高境界?
还有那“养气”之说,书法大家写字前,凝神静气,一气呵成,这不就是“养胸中一点灵光,养喉中一股锐气”?
至于最后的“发”,那更是让他醍醐灌顶!
他这几年,总觉得自己的字,有其形而无其神,写出来的字都是死的。他一直找不到原因,今天看到这“意到,气到,笔到”六个字,瞬间就明白了。
他的意到了,笔也到了,可中间那口“气”,断了!
那口不甘心、不服输的锐气,早就在年复一年的失望中,被磨没了!
“这……这……”方知拙捧着那张纸,双手都在颤抖,嘴唇哆嗦着,看言不谬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看一个江湖骗子,变成了看一个身负绝学的传人!
周围的秀才们都看傻了。
什么情况?
方老先生这是怎么了?难道那纸上写的,是真的?
言不谬微微一笑,又加了一把火。
“方老先生,您最近写字,右手的小指,是不是总会不自觉地发麻、抽搐?”
方知拙猛地抬头,骇然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这是他的老毛病了,请了多少名医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年老体衰。这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挥毫泼墨,是他最大的心病!
言不谬负手而立,高深莫测地说道:
“此非病也。乃是‘剑气’郁结于脉,不得宣泄所致。”
“您胸有丘壑,笔有锋芒,本是修炼《浩然剑气诀》的上好材料。只可惜不得法门,强行运笔,导致‘剑气’错走经脉,淤塞于指尖。”
“解法也简单。”
言不谬走到一张桌前,拿起一支笔,蘸了蘸墨。
“您平生最恨之事为何?”
方知拙一愣,下意识地答道:“恨……恨那权贵当道,小人得志,埋没天下英才!”
“好!”
言不谬将笔递给他。
“就把这支笔,当成您口中的小人。把这张纸,当成那不公的世道!”
“忘了什么笔法,忘了什么章法,您现在不是在写字,您是在杀人!用您这支笔,杀了那心中之恨!”
“一笔,刺穿他!”
轰!
方知拙的脑子像是炸开了一样。
他握着笔,看着眼前的白纸,眼神逐渐变得赤红。
是啊,恨!
他恨自己怀才不遇,恨那考官有眼无珠,恨这世道黑白不分!
他胸中那股被压抑了数十年的怨气、怒气、不平之气,在这一刻,被言不谬几句话彻底点燃,化作滔天的烈焰!
“啊——!”
方知拙发出一声压抑了半辈子的怒吼,手腕猛地一抖!
手里的毛笔,不再是软塌塌的笔,而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
“噗!”
一声轻响。
那坚韧的宣纸,竟被他饱含怒意的一笔,直接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而笔尖,更是深深地刺入了下方的梨花木桌面,入木三分!
整个茶楼,死寂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秀才,用一支软趴趴的毛笔,刺穿了桌面?!
这……这不是亲眼所见,谁敢信?!
方知拙自己也呆住了。他看着刺入桌面的笔尖,又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
那股困扰他多年的麻木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淋漓!
他明白了,他真的明白了!
“扑通!”一声。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这位年过花甲、德高望重的老举人,竟双膝一软,对着言不谬,跪了下去!
“先生……请受学生一拜!”
【叮!收获来自‘方知拙’的顶级信力值+100!】
【叮!谣言“浩然剑气诀”已获得核心信徒,根基稳固!】
【叮!叮!叮!……】
脑海中,信力值疯狂刷屏的声音,如同仙乐。
言不谬知道,成了!
他这一手,哪儿是什么剑气。
不过是心理学上的“情绪引导”和物理学上的“压强原理”罢了。
方知拙常年练字,腕力本就惊人。加上情绪激动之下,力量瞬间爆发,将全身力气集中于笔尖一点,刺穿木头桌面,并非不可能。
可在这些不懂其中门道的古人看来,这就是神迹!
这就是“浩然剑气”真实存在的铁证!
言不谬扶起方知拙,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微笑,心里却在盘算着下一步。
名声打出去了,核心“客户”也有了。
接下来,就是该把这“知识付费”的产业,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满场已经陷入狂热的秀才们,朗声宣布:
“三日之后,城西,青云书院旧址。”
“我将开坛讲法,传授《浩然剑气诀》第一层心法——‘忘字诀’!”
“但,我只收九名弟子。”
“想要学剑,很简单。”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条件。 “三日之内,谁能用我这‘浩然剑气’的法门,赚到最多的钱,谁,便有资格入我门下!” 话音落下,满场哗然。 读书人的事,怎么跟铜臭味扯上关系了? 这画风,不对啊! 言不谬看着众人错愕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他要的,不是一群只知道空谈理论的书呆子。 他要的,是一群能将“谎言”变现,能为他源源不断创造价值的“合伙人”! 而就在茶楼里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街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身材魁梧,拳头比沙包还大的汉子,正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叫赵铁拳,是城里黑虎拳馆的总教头,一身横练的筋骨,寻常三五个大汉近不了身。 他本是来看热闹的,可看着看着,眼神就变了。 尤其是方知拙那一“笔”刺穿桌子的瞬间,他看得分明。 那不是蛮力。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将精神与力量完美结合的“劲”! 如果,如果这种“劲”,能用在拳头上…… 赵铁拳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看着台上的言不谬,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渴望和炙热。 这个说书的,他必须弄到手! 不,是这门功夫,他必须学到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