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死寂,比战斗的喧嚣更令人窒息。铁砧避难所的空气里,血腥味、恐惧的汗味、还有苍饕身上那无法消散的硫磺铁锈异香,混合成一种绝望的基调。
苍饕依旧跪在牢房的血泊里,身体因精神冲击的余波而微微颤抖。掌心的玫瑰印记灼热刺目,如同一个永不愈合的烙印。甬道口,陈蝎眼中的恐惧逐渐被一种更加扭曲的情绪取代——贪婪与疯狂。 “把…把他绑起来!”陈蝎的声音嘶哑而尖利,指着苍饕,“用最粗的链子!锁住手脚!快!”他不敢靠近苍饕,却像守财奴看到了稀世珍宝。 这一次,没有人犹豫。幸存的拾荒者和守卫,带着劫后余生对“非人”的极端恐惧,用上了能找到的最粗的铁链和钢索。冰冷的金属再次勒进苍饕刚刚有所恢复的皮肉,将他牢牢锁在牢房最粗的金属管道上,锁扣焊死。整个过程,苍饕没有任何反抗,他只是低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眼睛,任由他们施为。身体深处那冰冷的“异种”在两次血食和星空凝视后,似乎陷入了某种诡异的“饱足”状态,暂时蛰伏,但那股非人的气息却更加浓郁。 “蝎哥…他…他刚才救了我们…”小草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带着最后一丝挣扎。 “救?”陈蝎猛地转身,三角眼因激动而布满血丝,他指着满地狼藉的血肉和墙壁上妖异的荆棘撕裂痕迹,“你看清楚!这是救?这是怪物在进食!在发疯!要不是血颅那些杂碎正好撞上,现在躺在这里被吸干的就是我们!”他粗暴地一把扯下苍饕腰间那块被破布包裹的玉佩,“还有这个!刚才那鬼眼睛出现的时候,这东西烫得能烙肉!肯定跟他这身鬼力气有关!” 玉佩被陈蝎粗暴地攥在手里,上面的诡异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流转着微弱的幽光。老魏头拄着拐杖,凑近了些,浑浊的独眼死死盯着玉佩,又看了看苍饕掌心的印记,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妖…器…引祸…之源啊…”他喃喃自语,声音充满了宿命般的悲凉。 苍饕猛地抬起头!当玉佩被扯离身体的瞬间,一种强烈的、仿佛被剥离了部分灵魂的空虚感和剧痛席卷而来!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锁链被挣得哗啦作响!猩红的光芒在他眼底一闪而过,皮肤下的荆棘纹路再次浮现! “老实点!”陈蝎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随即恼羞成怒,举起手中的玉佩,“再动一下,老子现在就砸了它!” 苍饕的挣扎戛然而止。他死死盯着陈蝎手中的玉佩,眼中那非人的暴戾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执念取代。玉佩…不能毁…那似乎是他与“过去”、与“真相”之间唯一的、脆弱的联系。他缓缓低下头,不再挣扎,只是身体因锁链的束缚和内心的痛苦而绷紧。 陈蝎看着苍饕被“制服”,得意地狞笑一声。他将玉佩小心地收进怀里贴身藏好,然后走到苍饕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被铁链锁住的“怪物”。 “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玉佩怎么用?刚才那些鬼藤子是什么玩意儿?”陈蝎用脚踢了踢苍饕的小腿,语气充满了威胁和贪婪,“别跟老子装哑巴!老子把你从死人堆里刨出来,你的命就是老子的!你的力量,也是老子的!” 苍饕沉默着,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回应。 “不说是吧?”陈蝎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抽出腰间的弹簧钢砍刀,刀尖抵在苍饕被锁链勒出血痕的手腕上!“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先剁你一根手指头,看看你那鬼力气还能不能长出来!” 冰冷的刀锋刺破皮肤,鲜血渗出。小草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捂住了嘴。老魏头别过脸去。 剧痛传来,但苍饕体内的冰冷“异种”毫无反应。它似乎沉浸在对玉佩分离的空虚感中,对外界的物理威胁漠不关心。苍饕抬起头,看着陈蝎那张因贪婪而扭曲的脸,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深井。 就在这时,陈蝎怀里的玉佩,毫无征兆地再*滚烫起来!比在牢房时更加炽热!仿佛烧红的烙铁直接贴在了他的胸口! “啊——!”陈蝎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一松,砍刀当啷落地!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玉佩,那玉佩正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和幽暗的红光!上面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 玉佩脱手的瞬间,那股滚烫感消失了。但它悬浮在半空中,幽光流转,指向苍饕! “血…主…” “归…还…” 冰冷的意念再次刺入苍饕的脑海,带着强烈的命令和…一种奇异的渴望!这一次,不仅仅是玉佩的意念,苍饕甚至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蛰伏的冰冷“异种”也与之产生了共鸣!掌心的玫瑰印记爆发出灼热的光芒! “妈的!这鬼东西!”陈蝎又惊又怒,看着悬浮的玉佩,既不敢碰,又舍不得。 “蝎哥!不好了!”一个守卫惊慌失措地冲进来,“水…我们的储水罐!不知道怎么回事…水…水变红了!还…还有股怪味!” 所有人都是一惊!水是废土最珍贵的资源! 陈蝎顾不上玉佩,急忙带人冲向储水区。老魏头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牢房里,只剩下被锁链禁锢的苍饕,悬浮的玉佩,以及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草。 玉佩的幽光更加明亮,缓缓飘向苍饕,最终轻轻落在他被锁链捆绑的胸前。一股冰冷的暖流顺着接触点涌入他的身体,暂时缓解了玉佩分离带来的空虚感,却让掌心的印记更加灼痛。 小草看着苍饕痛苦而茫然的样子,看着他手腕上被刀锋割破的伤口还在流血,心中那巨大的恐惧被一股强烈的同情和冲动压倒了。她颤抖着,从角落里爬起来,小心翼翼地靠近。 “…苍饕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你疼吗?”她看着苍饕手腕的伤口,又看了看他胸前那块散发着不祥幽光的玉佩。 苍饕没有回答,只是抬起眼皮,空洞地看着她。 小草咬了咬牙,从自己破烂的衣服上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颤抖着伸出手,想替苍饕包扎手腕的伤口。她的动作很轻,很小心,仿佛在触碰一件随时会破碎的瓷器。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苍饕流血的伤口时—— 异变陡生! 苍饕胸前紧贴的玉佩,幽光猛地一闪!一股冰冷的吸力骤然爆发! 小草的手指被这股吸力牵引,不受控制地直接按在了苍饕手腕的伤口上! “啊!”小草惊呼一声,想要抽回手,却感觉自己的手指仿佛被粘在了伤口上! 更恐怖的是,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指尖的血液,正不受控制地、缓慢地流向苍饕的手腕伤口!仿佛他的伤口变成了一个微小的漩涡! 同时,苍饕掌心的玫瑰印记猛地亮起!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满足感,如同甘泉,瞬间流过苍饕的心头!那冰冷的“异种”似乎因为这微弱的新鲜血食而轻轻悸动了一下! 苍饕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骇和抗拒!他猛地想要挣脱锁链,甩开小草的手! “不!”小草也感觉到了那诡异的血液流失,惊恐地用力抽手! 噗! 她的手指终于挣脱了那股吸力,指尖带出了一丝微弱的血线。苍饕手腕的伤口,似乎因为吸收了这丝微弱的血液,愈合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了一丝。 小草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纸,看着自己指尖那一点殷红,又看了看苍饕手腕上快速愈合的伤口,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感让她浑身发抖。她终于彻底明白了老魏头的话——血食滋养! 苍饕看着小草惊恐绝望的眼神,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因她的血液而加速愈合的伤口,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自我厌恶和冰冷寒意,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囚徒之血,并非掠夺者的狂涌,而是同伴指尖的微流。荆棘的烙印,不仅刻在掌心,更深深刻入了他的灵魂。玉佩的低语,已然将他推向了那条无法回头的、以血为食的妖道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