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狱的青砖沁着血腥气，我蜷缩在草席上，腕间的往生结正在渗血。昨夜燃烧的《金刚经》灰烬凝在掌心，竟显出\"栖霞禅寺\"四个篆字——这正是我现代论文中重点考证的南唐佛窟。

牢门铁链突然哗啦作响，穿五蝠纹锦袍的宦官提着鎏金灯盏进来，烛光映出他眉心朱砂印：\"圣人有旨，提审妖童。\"

我被拖行过九重宫门时，望见栖霞山方向升起的佛光。三十二尊石像在云端若隐若现，正是后世考古队发现的\"南朝四百八十寺\"遗址。领头的羽林卫突然勒马，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李璟抱着襁褓立在含元殿前，婴孩的重瞳映着朝阳，左眼流转着秦淮烟雨，右眼倒映出汴梁城楼。

\"你说从嘉是千古词帝？\"李璟的声音像是淬了冰，腰间玉珏与婴孩颈间白玉环相撞，发出金戈之声。我这才看清李煜的相貌：面如满月，阔额骈齿，眉间朱砂痣正对北斗天枢——与宋摹本《重屏会棋图》分毫不差。

喉头突然泛起铁锈味，昨夜被刀柄击中的后颈开始发烫。我盯着李煜抓握空气的小手，恍惚看见千年后陈列在故宫的澄心堂纸，那上面《虞美人》的墨迹正在洇开：\"雕栏玉砌应犹在......\"

\"放肆！\"宦官尖利的呵斥惊醒了我。李煜突然啼哭，襁褓中的白玉环腾空而起，与李璟的玉珏相击，竟在半空拼出完整太极图。

电光石火间，我记起论文里引用的野史：保大七年栖霞寺地宫曾现双玉合璧奇观，住持法眼禅师预言\"双玉聚日，佛子降世\"。

\"陛下！\"我挣开侍卫跪直身子，\"昨夜北苑佛光非是吉兆，实乃西方白虎犯紫微——\"话未说完，太极图突然爆出青光，将我的声音凝成实体金字悬浮空中。这是《南唐野史》记载的\"佛谒现世\"奇观！

李璟倒退三步，怀中的李煜却咯咯笑出声，重瞳里流转着《霓裳羽衣曲》的残谱。我趁机背诵昨夜在太史令那里偷听来的卦辞：\"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含元殿前落针可闻。这首尚未问世的《破阵子》如惊雷劈在琉璃瓦上，檐角的铜铃突然无风自鸣。李璟的指尖深深掐进襁褓锦缎：\"你怎知朕昨夜新填的《浣溪沙》下阕？\"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历史记载李璟词作多散佚，这竟是后世未曾得见的孤本！太极图此刻开始旋转，将我的冷汗化作漫天星斗：\"草民......草民是栖霞寺法眼禅师俗家弟子。\"

\"荒唐！\"宦官拂尘直指我眉心，\"法眼禅师圆寂已三年！\"

李煜突然伸手抓住空中旋转的太极图，婴儿的啼哭化作梵音吟唱。太极图骤然炸裂，玉环与玉珏分别坠入我和李煜怀中。李璟突然大笑，笑声震落梁间积尘：\"好！好个佛谒童子！传旨，赐此子紫金鱼袋，入弘文馆陪侍六郎！\"

我被宫女架着更衣时，铜镜里映出个眉间带疤的俊秀少年——这分明是我十岁时的模样，只是右耳垂多出颗朱砂痣。更诡异的是，每当我想起现代之事，镜中人影就会泛起青光，如同隔着千年雨幕。

\"小郎君好造化。\"梳双螺髻的宫女为我系上银鱼符，指尖故意划过脖颈，\"六皇子尚在襁褓就得圣人赐名‘从嘉‘，您可是头一个没净身就入弘文馆的......\"

我猛然抓住她手腕：\"赐名？不是周岁才......\"

\"圣人晨起见双鹤衔《金刚经》残页而来，当即挥毫赐名。\"宫女突然压低声音，\"昨夜西殿走水，烧死了三个稳婆......\"她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羽箭破空声。

我扑到窗边时，正看见李弘冀在演武场弯弓搭箭。这位历史上的太子殿下不过十三四岁，箭尖却对准了乳母怀中的李煜！《十国春秋》记载的\"兄弟阋墙\"竟提前十年上演！

\"咻——\"

白羽箭离弦的刹那，我怀中的玉珏突然发烫。李煜的重瞳闪过金光，箭矢在空中诡异地弯折，稳稳钉在\"忠孝节义\"匾额之上。李弘冀惊得摔落箭囊，而襁褓中的婴孩正抓着我的手指，在掌心画出一阙《菩萨蛮》的轮廓。

当夜我被安排在李煜寝殿耳房。更漏指向子时，白日里给我更衣的宫女竟浑身湿透地出现在榻前：\"小郎君快逃！太子已买通掖庭令，要在你饭食中下牵机药......\"

她突然七窍流血，脖颈显出青紫勒痕。我想起白天她腕间戴着的翡翠镯——那正是省博物馆失窃的钟皇后陪葬品！

\"姐姐怎么称呼？\"我强压惊恐扶住她。

宫女突然露出诡异微笑，吐出的血沫在月光下凝成梵文：\"奴叫娥皇......\"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开始融化，化作千百只碧色蝴蝶，托着那枚翡翠镯落在我枕边。

五更鼓响时，我攥着翡翠镯蜷缩在墙角。窗外飘来李璟与文臣的争执：\"......周宗之女年方五岁，怎配指婚从嘉？\"

\"陛下，太史令观星象得谶‘日月当空，菩萨转世‘，此女眉心天生莲花纹......\"

我猛然咬住舌尖。周宗长女娥皇，正是十年后与李煜琴瑟和鸣的大周后！历史齿轮开始转动的轰鸣声中，怀中的玉珏突然显出血字：\"重光十八年七夕，双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