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路上，周济骑着瘦马，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前方林羽那看似笔挺的背影，心中却无端涌起一股怪异之感，总觉得哪儿透着蹊跷。

往昔，这林羽只要从村民院子旁路过，那德行简直就像馋猫见了鲜鱼，必定要捞些好处才肯罢休。

钱财、粮食，无一不贪，甚至连别人家的小媳妇都不放过，非要调戏一番才满足。

可今日，亲手除掉了妖魔，这么好的借机敛财耍横的由头，他居然就这般轻轻松松、若无其事地走了？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还有之前在农户家里，虽说林羽是突然出手，可就他那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样，跑几步路都跟拉风箱似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又怎么能用匕首把狐妖捅得毫无招架之力呢？

周济暗自思量，若是当时坐在狐妖旁边的是自己，恐怕也难以做到如此干净利落。

想着想着，他又忆起林羽之前翻看武道秘籍时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犹豫片刻后，终于开口问道：“林大人，您也对降魔司的武道秘技感兴趣呀？”

林羽听到这话，转过头来，瞧见周济那一脸纠结的模样，又想起在偏房里，周济递武道秘籍时那满脸不舍的神情，心中不禁一阵无语。

他二话不说，直接抽出武道秘籍，“嗖”地一下如利箭般扔了过去，说道：“就是随便翻翻，还你。”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周济赶忙伸手，稳稳地接过秘籍，下意识地便解释道，“卑职对这几本武道秘籍多少有点心得，要是林大人感兴趣，我可以给您……”

话刚说到这儿，他却突然顿住，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仿佛结了个死疙瘩。

他自己都纳闷儿，怎么就脱口说出这话了呢？

要知道，他当初拼命练武，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手持这长剑，砍了眼前这个无恶不作的坏蛋，又怎么可能还愿意把修炼心得传授给他呢。

真的变了！

从今日一大早接触开始，林羽就仿佛完全换了个人，一举一动都让周济摸不着头脑。

难道说这家伙真的良心发现，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把马拴好，妖魔尸首也处理掉。”回到城里的公所，林羽站在偏房门口，脸上难掩疲惫之色。

连续两天手上沾染了妖魔血，虽说都是些妖魔的污血，但他心里还是觉得膈应，很不习惯。

好在前身是个游手好闲的差役，平日里也没什么正经公务，像林羽这样能到偏房坐一会儿，旁人都得夸赞他勤快。

他微微活动了下身子，这才举步往偏房里走去。

“林老大，今儿这么早啊？”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林羽抬头看了看高悬在中天的烈日，那炽热的阳光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烤化，随后缓缓把目光落到眼前这几个人身上。

说话的这人叫李二狗，最受前身器重，什么苦活累活都交给他去办，算是林羽的心腹。

再加上后面那几个，便是林羽手下的全部班底了。

“嗯。”林羽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便继续往屋里走去。

就凭前身干的那些缺德事儿，就能知道这群家伙没一个好东西，平日里除了欺负老实巴交的村民，就是花天酒地，不干正事。

要说身手，也就拿着官剑吓唬吓唬普通老百姓还行，真要是对上妖魔鬼怪，那简直跟白白送命没什么两样。

林羽压根儿就没兴趣跟他们闲扯。

可刚走过这几个人，李二狗又像条赖皮狗似的，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脸上堆满了邀功的表情：“林老大，您交代的事儿办妥啦。”

“什么事？”林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拿那小子的姐姐去顶陈家姑娘的名额啊。”李二狗挤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那神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您是不知道，咱这城里啥情况，哪家不把自家闺女藏得严严实实的。为了凑够您要的数目，兄弟们这几天腿都快跑断了。”

说完，他又换上一副笑嘻嘻的嘴脸，谄媚地说，“兄弟几个一顿忙活，把那丫头送到七里庄去了，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没个十天半月的，她回不来。”

随着这话音落下，林羽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想起了这茬事儿。

就在这时，一个清瘦的身影如鬼魅般停在了偏房门口。

周济缓缓摘下斗笠，目光死寂，犹如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静静地抬头看向众人。

紧接着，他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腰间的佩剑“锵”的一声，干脆利落地出鞘了！

那剑鸣之声，仿佛是愤怒的嘶吼。

什么洗心革面，什么重新做人，全是狗屁！

坏蛋就是坏蛋，本性难移！

“草，他怎么回来了！快护住林大人！”李二狗一声大喊，如同夜枭的尖叫，跟剩下那五个差役一块儿“唰”地拔出佩剑，动作虽整齐，却显得歪歪扭扭，慌乱地挡在了林羽前面。

“姓周的，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啦！敢在公所里对老大拔剑，想活命的话，赶紧把佩剑收起来，听到没有！”

“嗤。”周济冷冷地看着他们，明明是以一敌六，可那眼神中却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自打他刻苦修习降魔司剑法之后，这群家伙在他眼里，就跟一群土鸡瓦狗没什么区别，根本不是他一合之敌。

只见周济猛地往前踏出三步，那步伐坚定有力，仿佛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李二狗虽说忌惮周济剑法高手的名声，但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势众，脸上还是露出几分凶狠之色：“老子早就看你这野种不顺眼了，还敢跟爷们儿耍横，简直是找死。”

这几个差役虽然没什么正经功夫，但六把明晃晃的钢剑一块儿砍过来，那阵势看着还挺唬人。

可周济眼睛都不斜一下，手里的官剑随意一挥，就如同闲庭信步般轻轻松松地架住了他们的攻势。

李二狗正值壮年，身材魁梧，平日里揍个普通人就跟抓小猫似的容易。

这会儿他双手紧握着剑，鼻尖上都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可砍过去的长剑却被周济死死架住，再也压不下去哪怕一寸。

紧接着，周济又是一挥剑。

一道锋锐无比的银光瞬间闪过，恰似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金铁撞击声，六把钢剑齐刷刷地折断了。

那断裂的声音，仿佛是这群恶人的哀鸣。

几个差役连滚带爬地往后退，满脸惊恐地攥着手腕，从剑柄上传来的那股巨大力道，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让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恐惧。

“啊……啊……保护林大人……”李二狗知道周济不好对付，但没想到居然厉害到这种地步，这会儿连声音都变尖了，一边嚎叫着，一边拼命往后退，那狼狈的模样，活像一只被猎人追赶的丧家之犬。

周济倒也没继续追，而是一步步缓缓走到最后一人跟前，脸上毫无表情，犹如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

林羽双手垂在身旁，微微皱眉看着这一切，轻声说道：“先把剑收起来。”

“敢做就要敢当，别在这儿求饶。”周济摇了摇头，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仿佛要将这世间的邪恶都捏碎。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嘴角扯出一丝狰狞的笑，那嗓音就像索命的阎王，透着无尽的寒意：“林大人，下辈子可得长点心咯。”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银光闪过。只见那森寒的长剑高高举起，带着千钧之力猛地劈下，周围的人看得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感觉一口气差点就喘不上来了，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小话儿还一套一套的。”林羽挑了挑眉，手掌终于搭在了佩剑上，不过他没拔剑，只是单纯地握住剑鞘，然后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砸了过去。

那漆黑的剑鞘就跟长了眼睛似的，极其巧妙地绕过了那道银光，在长剑斩下之前，轻飘飘地落在了周济的肩膀上。

就这么一下，周济瞬间瞪大了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仿佛见到了什么完全无法理解的诡异事情。

他整个人“轰”的一下往下沉，膝盖弯曲，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不堪重负。

手里的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单膝跪地，呼吸变得急促又紊乱，两条胳膊死死撑在地上，脖子上青筋暴起，宛如一条条扭曲的蚯蚓，可就算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没办法再挪动分毫。

而造成这一切的，仅仅是压在他后肩上的那把剑鞘。

周济死死盯着眼前那双官靴，用余光往上方瞄去。

视线里，林羽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嗓音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我说了，先把剑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