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的墨色水面突然沸腾如熔岩,万千冤魂的呜咽声被青铜门破水而出的轰鸣碾碎。那扇刻着穷奇食人图的巨门像从地狱拔出的獠牙,门环处盘踞的凶兽双目泛着血珀般的光,每一次波纹荡过图腾,都似有白骨在浮雕缝隙间簌簌剥落。
\"此门通三途川,渡魂者须以执念为船票。\"摆渡人斗篷下的红瞳忽明忽暗,指尖拂过船头青铜铃时,铃铛竟发出婴啼般的泣声。他望着芊筱荷衣襟上沾染的萤砂——那是余砚之咳在她肩头的蛊毒残痕,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
芊筱荷握紧渡船腐朽的栏杆,木刺扎入掌心时,她突然想起余砚之教她辨认蛊虫的那个雨夜。青年医师用银针挑起蠕动的血蚕,眉梢挂着戏谑的笑:\"师妹可知?最毒的蛊都裹着糖衣,就像...\"他忽然贴近她耳畔,温热气息惊起一片颤栗,\"就像某些人总爱逞强。\"
此刻的调笑回忆被青铜门内涌出的罡风绞碎。当穷奇图腾在月光下裂开第三只竖瞳时,她终于听清那贯穿时空的低语——不是门环撞击声,而是二十年前某柄断剑刺入心口的闷响。
\"选真心,还是生机?\"
穷奇的诘问裹挟着腥风袭来,芊筱荷踉跄跌入破碎的时空漩涡。无数记忆碎片如棱镜切割着她的意识:老医师龟甲卦盘上蜿蜒的血卦、砚之替师承蛊时胸前绽开的荧光莲纹、还有...九幽池底那具被玄铁链贯穿的白骨。
当她从混沌中挣出,三道人影已在虚空中凝成实体。
第一个余砚之跪伏在血色星轨中,蛊毒化作萤火虫群啃噬着他的血肉。他脖颈暴起青筋,却用最后气力在掌心画出半道逆转符:\"走!这蛊会...\"未说完的话被喉间涌出的荧光血沫淹没。
第二个少年余砚之握着断剑的手在发抖,剑身倒映着他与老医师争执的身影。\"用我的命换师父的劫,值吗?\"他忽然转头望来,眸中映出芊筱荷不曾见过的稚嫩绝望,\"若你是我,当如何选?\"
第三个余砚之自九幽莲中踏月而来,莲瓣上的晨露竟是他鬓角霜色。他指尖抚过芊筱荷眉间蛊印,带起一串冰晶碎裂的清音:\"你可知?黄泉引最毒之处,是让破局者亲手斩断...\"忽然噤声,因少女的剑锋已抵住他心口。
\"我要选第四条路。\"芊筱荷突然轻笑,剑尖挑开自己腕间血脉。殷红落在莲心时,整个无间海响起琉璃破碎的脆响——原来九幽莲蕊中那抹朱砂,正是她前世滴入忘川的魂血。
穷奇的咆哮化作漫天血蝶,三个余砚之的身影开始坍缩。在时空彻底崩毁前,她看见二十年前的真相如走马灯浮现:老医师颤抖着将本命蛊渡给徒儿时,少年余砚之胸口亮起的不是荧光,而是师父指尖燃烧的命魂。
晨光刺破虚空时,芊筱荷鬓间九幽莲已褪为霜白。余砚之虚影自莲心浮现,却再不识她眼眸。\"情丝尽焚的解法,原是这般...\"她抚过青年空洞的瞳孔,突然读懂《星象考异》末页浮现的谶语:以痴心饲蛊者,终成蛊中人。
此刻窗外麻雀撞上玻璃,恰如二十年前那只惊飞于占卜现场的山雀。
您可曾发现?当芊筱荷选择\"第四条路\"时,她腕间流出的血,与开头麻雀羽尖沾染的朝露,正泛着同样的幽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