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雀衔命

第一片梧桐叶坠在青砖上的脆响，惊醒了沉睡的卦灰。二十年前的秋阳像把淬了金的匕首，斜斜刺进教室镂花窗棂，将龟甲纹路映得纤毫毕现。余墨轩的银针在坎卦边缘游走，针尖悬着的血珠颤如寒蝉，却在少年衣袂带起的松烟墨气中骤然坠落。

\"师父，这破甲壳真能窥天命？\"砚之踮脚时青绳发带扫过卦盘，惊起经年尘灰在光柱中跳起傩舞。他忽然嗅到铁锈味——师父枯竹般的手指正扣在他肩上，檐角铜铃\"当啷\"炸响的刹那，琉璃窗撞进一团靛青色的闪电。

那山雀的尾羽掠过卦盘时，血渍竟在龟甲上蚀出蓝焰。纷扬的绒羽中，半片雀毛落进砚之掌心，凉意顺着掌纹渗入骨髓。\"坎离相冲，巽位见血...\"老者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龟甲上新裂的纹路，暗红血丝突然在卦象间扭成蚰蜒，\"戌时水火劫，切记。\"

蛊珠入喉的灼痛让砚之想起吞炭的古人。当他咳出带冰碴的血沫时，正看见师父的鬓发在暮色中凝出霜花——像极了此刻ICU监护仪上跳动的幽蓝曲线。

202病房的消毒水味里混着腐坏的甜腥。余砚之盯着腕间渗蓝的绷带，关节处的青黑纹路正在皮下蠕动。昨夜青铜门上的穷奇兽首还在视网膜上灼烧：那些藤蔓状的血纹缠着少女残缺的右手，断指处的磷光与二十年前卦盘上的蓝焰如出一辙。

\"换药了！\"护士的橡胶鞋跟碾碎瓷砖上的卦象倒影。余砚之忽然按住灼痛的旧疤——褪色的疤痕下，半枚血色巽卦正在苏醒。走廊尽头的皮鞋声与记忆中的铜铃声渐渐重合，他摸出藏在枕下的雀羽残片，幽蓝火苗突然舔上指尖。

暮色中的银杏大道正在上演金色的溃败。当最后一片金叶擦过他耳廓时，陌生号码发来的简讯让枯叶在脚下碎成齑粉：\"看东塔。\"电流杂音里，他竟听出当年山雀撞窗的哀鸣。

转身时秋风撕开记忆的痂，塔尖掠过的青影与二十年前的闪电重叠。白衣少女伫立在满地金蝶中，残缺的右手裹着渗蓝纱布，像幅被撕碎的符咒。她指尖触上他腕间巽卦的瞬间，琉璃碎裂声惊飞满林寒鸦。

\"蛊毒入髓了。\"少女的指甲突然暴长三寸，蓝芒刺入他掌心的雀羽。余砚之在剧痛中看见师父的霜鬓化作漫天飞雪，铜铃声穿透二十年光阴再度响起：\"戌时水火劫，切记——但您当年为何不说，这劫要应在我血脉里？\"

芊筱荷抽回的手指带起一串血珠，在空中凝成残缺的坎卦：\"因为余老先生中的是子母蛊。\"她掀开右手的纱布，断指处的蓝焰里竟浮着半枚离卦，\"二十年前那只山雀，衔走的是双人命格。\"

余砚之的瞳孔剧烈收缩。监护仪突然发出尖啸，他看见自己腕间的蓝痕正顺着血管爬向心脏。芊筱荷的耳坠在暮色中晃成两盏引魂灯：\"要破蛊毒，需在戌时前找到当年卦盘。但您可知...\"她忽然贴近他渗血的耳廓，\"那龟甲吸足人血，早已成了活物。\"

塔影西斜时，他们踩碎满地卦象般的银杏叶。余砚之握紧雀羽残片，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攥着的霜色发梢——那根本不是白发，而是密密麻麻的蛊虫。

\"小心巽位！\"芊筱荷的警告与破空声同时抵达。余砚之侧身避开飞来的琉璃碎片，看见塔尖蹲着只尾羽残缺的山雀，眼中跳动着与卦盘同源的蓝焰。

当戌时的更鼓荡开夜雾时，卦盘上的血纹突然立起，在月光下扭成双头蛊蛇。余砚之终于读懂师父用霜发留下的遗言：坎离为劫，巽兑成蛊，唯有以雀补卦，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