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八,碧空如洗。
九玄山山腰的云雾如轻烟袅袅起舞,舞别跋涉少年远去的背影。燕乘风用手挡了挡阳光,欣喜着道:
“马上就到山顶了,九玄门众弟子,速速准备接驾,哈哈!”
“没什么好激动的。”紧跟其后的白云飞漫不经心的说,“凭你我的本事,通过不了九玄门的考核。”
燕乘风故作语重深长的样子,缓缓道:“你对自己,要有信心。”
“我对自己没有信心,对你这个,一点灵力也没有的废才,就更谈不上了。”白云飞脸色略带沮丧,看来绝非危言耸听。
“山人自有妙计!”燕乘风得意的说道,然后缓缓拿出一颗棕黄色的珠子仔细端详。
这颗珠子晶莹剔透,隐隐放光,珠内有一只蜜蜂一动不动,似已封存多年。燕乘风得意的嘴角轻轻上扬,阳光下棱角分明的侧脸似也放着光芒,眼中亦有光。
看来此物对他至关重要,但也不知作何用处,白云飞已将疑惑脱口而出。
燕乘风回答道:“此物名为‘伏神珠’,是由上古神物‘育沛’和仙树‘琅玕’炼化而成。一位仙人将它赠予我,说这是他的信物,九玄门人见到此物,便会准我入门修炼。”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骗你?”
“因为他是仙人。”
“你又怎么知道他是仙人?”白云飞还是不甘心的问道。
“他与我对坐,轻声一唤,一只白鹤便自天而降,衔来此珠赠我。刹那间,他又乘鹤飞向天际。你说,他是不是仙人?”
“看来他的修为至少已至飞天境,确实没必要骗你。”
燕乘风得意的点了点头。
白云飞突然惊道:“那你岂不是,根本就不要参加入门考核?”
燕乘风又得意的点了点头,手中把玩着伏神珠,心中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尤其一想起当日赠珠的画面更是心旷神怡,一只仙鹤自天而来掠过他的身边,伴着仙气和清风。
没错,此时一只仙鹤又从他的身边掠过,同样自天而来,同样伴着仙气清风,不一样的是,这是一只紫色的仙鹤,它也没有衔来神物,反而叼走了燕乘风手上的伏神珠,向渺远的天际飞去。
“哈哈。”白云飞幸灾乐祸的大笑着,接着又吟道:
“仙鹤曾衔神珠来,仙鹤又叼神珠去。一来一去一场空,可笑可悲可认怂。”
燕乘风加快了脚步继续前行,他不会认怂,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认怂的人。沿途盛开的鸢尾和紫菀,似活泼可爱的少女,在风中发出铃铃笑语,这笑声刚才还是娇羞的,温柔的,此刻竟如刺耳的嘲讽。
“要不我们不去了吧,现在回去并不会被人发现。”白云飞道。
“我非去不可。”燕乘风坚定的回答道。
“反正我们也通不过考核,其他人也不知道我们上过山,现在回去,也不至于被淘汰而丢脸。”
“你只是不想,在那位叫做柳依依的女子面前丢脸吧?”
燕乘风一语中的,白云飞只好迅速调转话锋:“你为什么就非得拜入九玄门?无论从名气、修为、规模,九玄门都算不上最顶尖的门派呀?。”
“因为九玄门的剑法和剑阵,”燕乘风眼神坚定,冷冷道,“专克‘胜天宗’的邪魔外道。”
“胜天宗?你要对付近年来风头最盛的胜天宗?”
“不是对付,是灭他的门。” “有仇?” “血仇。” “很深?” “比山重,比海深。”燕乘风牙关咬紧,一字一字道。 他自记事起已明白,他有一件不惜一切也要完成的事情----灭“胜天”。 “如此说来,入九玄门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江湖传闻,数十年来,胜天宗屠戮各门各派,唯一失败的一次就是对阵九玄门。可惜......。”白云飞欲言又止。 可惜燕乘风已没有了伏神珠。 可惜燕乘风没有灵力。 没办法在三百多人的入门考核中胜出,三百人中有一波是初入抚道境的,有一波是已入开玉境的,这其中说不准还有几人已破开玉,而入峥嵘境了。 一个没有灵力的燕乘风,如何与他们比试? 白云飞此刻有些羞愧,为刚才失去神珠时他的幸灾乐祸羞愧,突而又感觉一阵悲痛。 为燕乘风的执着而感到悲痛,或许终其一生,燕乘风也无法实现他的愿望。 因为胜天宗就像大象,而燕乘风不过就是一只蚂蚁,而且还是最渺小的那一只。 白云飞在燕乘风身后静静地望着他,眼中多了几分怜悯。 燕乘风清瘦的背影依然倔强,走在坎坷不平的山路,一步,一步。 风柔,花香。 一池澄澈的清泉倒映着天空盘旋的飞鸟,三百应试人已至龙池等候。漫山花草正如这群少年,亮丽夺目,意气风发。 一名白发少年已经拔剑,向着龙池挥舞,瞬时龙池水花爆炸,水中涌出的石头被少年剑气震得粉碎。 “开玉境!”白云飞惊讶的看着少年。 人群中,又一少年走出,他衣着华贵,佩剑精致,眼神充满了骄傲,缓缓道:“小爷楚天阔,人狠话不多!” 说罢,运气拔剑,向着龙池一剑挥出,一道寒光闪过,龙池却安安静静,水波不惊。 人群中已然有了嘲笑的声音。 即使是抚道境的一剑,也不至于如此。 而楚天阔却是意满志得的样子,指向龙池十丈以外的一片密林,得意的说:“七棵。” 一阵风吹过,密林中有树倒下,是被楚天阔剑气所斩,刚好七棵。 沸腾的人声安静了下来,白云飞的眼神更是惊异:“他用剑不但准,而且极快,所以刚才被斩断的树,根本来不及倒下,这等修为只怕已入峥嵘境。” “草木有灵,却不会攻击。不足挂齿,不值一提。”燕乘风颇为不屑。 此时众人安静,楚天阔清清楚楚地听见了燕乘风所说的话,他的不屑是对楚天阔莫大的羞辱,在这许多人的面前,在这许多年轻貌美女子的面前,一向骄傲的楚天阔,哪受得了这等蔑视。尤其是他看了一眼夏语梦并无喜色的清冷眼神,他以为夏语梦此刻,也因燕乘风的这句话而轻看他。 怒从中来。 少年的怒火,总是易燃易炸,尤其为红颜。 “听阁下的语气,想必修为自是在我之上,敢不敢与小爷比划比划。”楚天阔趾高气昂的指着燕乘风说道。 白云飞紧张的拉了拉燕乘风的衣角,刚想开口,却听有人说道:“他叫燕乘风,一个没有灵力的废物。” 说话的男子,竟就是那张烧饼脸,脸上涂满女子浓妆,令人生厌。 白云飞不觉挡在了燕乘风面前。 “哈哈!”楚天阔大笑着道,“小子,我今日便放你一马,以后切莫再空口狂言。” 燕乘风却平静地回道:“你的意思,就是不打了?” “你不配小爷出手。” “很多时候嘴上说的不配,其实就是不敢。” “小爷我即将入峥嵘境,收拾一个灵力都没有的口舌匹夫,胜之不武,损我威名。” “初次见面,不战而胜,承让。”燕乘风不肯示弱,微微一笑。 夏语梦清冷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烛火般的光亮,她想仔细看看这个既温良念及草木有灵,而又厚颜强词夺理的燕乘风。 就是这一眼,天仙已醉。 阳光正好,温柔的挥洒在燕乘风的脸上,苍鹰般锐利的双眼,挺拔的鼻梁,朱唇薄如刀刃,清瘦俊朗的轮廓,似画中走出的少年。 她自己作的那副画。 楚天阔看见了夏语梦眼中微妙的变化,怒火烧得更是猛烈,已推开了挡在面前的白云飞,指着燕乘风,说:“出手吧!” “好!”燕乘风回道。 楚天阔提手运气,气势如虹,如龙,愤怒的恶龙。燕乘风无灵力可运,站在风中,站在楚天阔的怒气中,像任凭风雪来袭的岩石,亦像砧板上的鱼肉,全无动弹之相。 楚天阔迅手拔剑,剑未出鞘,已被燕乘风一拳击倒。 胜负已分。 没有人看清楚燕乘风是怎么出招的,他出招的速度太快。 他没有灵力,所有人都未感觉到他的灵力。 因为他确实没有灵力,正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汇聚灵力,所以他自小日夜苦练的,就是速度、力度、和精度。 只有如此,他才有可能打倒别人。 只有在别人出招之前,就将人打倒,才能战胜别人。 楚天阔更是没有想到,自己分明看见燕乘风纹丝未动。 接着众人开始喝彩,惊讶声、呐喊声、嘲笑声,声声入耳。楚天阔何曾经历如此羞辱,燕乘风转身后,他迅速从地上弹起、运气、拔剑一气呵成,向燕乘风刺去。 他不相信燕乘风能避得开,除非他的后脑勺也长了眼睛。 众人来不及惊呼,却见楚天阔已被燕乘风凌空一脚踢出数仗,一口鲜血喷出。 依然无人看清燕乘风是怎样出的招,他后脑勺没有长眼睛,但他了解人性。 他并没有展现出胜利的狂喜,只是轻轻摇头,微微一笑。 “两招皆攻致命要害,真想不到看似温润风雅的燕乘风,竟如此心狠手辣。”说话的女子的正是柳依依,白云飞怕见又想见的女子。 白云飞闻言刚想辩驳,一见柳依依白里透红的脸上嘟囔起天真俏皮的小嘴,便不觉地埋下了头。 “既是致命要害,为何楚天阔并未丧命?”她身旁的夏语梦风轻云淡地问道。 “因为他没有灵力,杀伤力不足。”柳依依道。 “因为他收住了出招的力度,他本就没有打算伤人性命。” “收放自如?我看他俘获美人芳心,才是真正的收放自如。”柳依依娇笑着对夏语梦说道。 夏语梦竟一时语塞,淡淡飞霞浮上清冷脸颊。 飞霞未至高空,高空一柄飞剑,却是不约而至。 他,一袭黑衣,轩然霞举,御剑而来。 剑,是黑色的剑。 剑上有血,血如河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