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乱臣一个人蹲坐在外边,望着大雪,思索了一下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思绪有些混乱。
两天时间,从埋伏围杀商队,到山寨里死得就只剩下几个手上没沾过人命的人,再到如今自己莫名其妙便成了自己曾经仇恨之人的徒弟,又被随意地晾在了雪中。
何去何从?按照李汶所说,做完剩下两件事,去找毛栗子和三婶?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许乱臣看了眼屋子,笑了一声,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既然李汶不让自己会屋子里,那自己便走,纵使他跑不了,那先找个客栈避一夜总行吧?就算这里是深山老林里边,周围没有客栈,人家总是会有的。
许乱臣摸了摸口袋,没钱。
随即便向着刚才自己放剑的地方看去,没钱没事,剑在手便行。
许乱臣将两把剑和着雪,扯着自己的衣服,把两把见过血的剑擦拭的干干净净,自己可就只剩下这两把剑能和自己相伴了。
下山的路似乎还很远,只能见得山路消失在了视野尽头,却看不见远处有无人家。
许乱臣打了个哆嗦,这三九寒天的,实在是冷啊,是得赶紧走了。
刚走下去没多久,许乱臣一回头,那间屋子离得还不算远,也没有人追上来,李汶似乎也不想管自己。
许乱臣边走边想,为何玄署的国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那小姑娘的师傅是他,那公子哥也是小姑娘的师傅,难道有人配和玄署国师一起教一个徒弟吗?
许乱臣忽然回想起一句话“我已经没有我了”。
难道这两个人都是国师李汶,而且国师李汶还不止这两个人?
不可能,但又似乎很合理,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修道的神仙的,其中的术法神通更是数不胜数,说不得李汶便研习的是这种术法。
如此说来,那小姑娘怎么说也应该是修道之人吧,不过看起来可是一点也不像,如果她是的话,自己刚才杀那只雪兔的时候,她便可以用术法神通往他身上砸了。
除非是她境界太低,不过也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能厉害到哪里去。
已经走了许久,可是那条山路仍是不见尽头,许乱臣皱了皱眉头,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若是自己走远了却还是不见人家,莫不是要被冻死在山林之中。
至于李汶所说的给学宫送那封信,许乱臣对此却是很头大,要送这封信,便要穿越武逆或者是崇明,从崇明走看着是要安全些,但即使崇明朝廷没有玄署这么势大,却也是能勉勉强强压制住山上仙家,律法也很严苛。
自己还要教会这小姑娘杀人,那走崇明便不太合适了,至于武逆那边,仙家势力完完全全主掌国家,以至于武逆实际上就是个山上仙家的联盟,而非一个国家。
在武逆,对山上仙家来说,人命是最不值钱的,在这里,也许会方便一些。
只不过,自己的角色似乎是那个性命任人主宰的凡人。
许乱臣不想再思考这些了,既然李汶让自己做了,自然会有他的安排,明明不是自己的事情,干嘛要想这么多。
不过越早做完,也就意味着能更早地见到毛栗子和三婶。
下山的路曲曲折折,许乱臣感觉自己已经走过了很多路,却仍然没有见那条路有通往山村中土路的意思,天色也开始变得昏暗起来,漫天的雪也下得大了些。
许乱臣突然回头。
一棵光秃秃的梨树,梨树后有一座屋子,屋子中间的一座窗户正透着昏黄的暖光。
那座屋子似乎突然之间便变得很陌生,但许乱臣知道,那间屋子就是自己早晨呆的那间。
近在咫尺。
许乱臣再向着下山的方向一回头。
自己又站在了下山的路的起始处!
不可能,不可能!许乱臣向着那间屋子狂奔而去,但却毫无疑问,这就是刚才的那间屋子!
障眼法,一定是障眼法,那李汶蒙蔽了自己的心神!
许乱臣发疯似地向着下山的跑去,他相信,只要自己不回头,那便不会中李汶的障眼法。
可是那条下山的路似乎也跟刚才不一祥,一向记性极佳的许乱臣清楚地记得,下山路上的第一个拐角处有一棵歪脖子的松树,然而这次,却没了那棵松树。
累得气喘吁吁,自己快要越过刚才自己到达的最远距离时,许乱臣又忍不住回了个头。
那间屋子离自己又是近在咫尺,而下山的路仍然在自己脚下,延伸向了远方。
许乱臣已经不敢再向那条路迈步了,身上出了些汗,寒风一吹,更是冷得许乱臣瑟瑟发抖。
正当许乱臣扶着那棵梨树喘气的时候,小姑娘却是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拎着一个酒壶。
她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想,看也没有看一眼自己,径直从许乱臣身边走过,向着下山的路走去。
许乱臣紧紧地盯着那小姑娘下山身影,既然自己走不出去,那么她……
不等许乱臣反应过来,那小姑娘居然直接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在那山路之上……
消失了。
许乱臣赶忙追了过去,也顾不得疲惫,向着下山的路疾走,却是再也没看到小姑娘的身影,再一回头,仍然是那间屋子。
许乱臣索性就瑟缩在屋檐之下,看着那条下山的道路。
既无奈又气愤又好奇。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的身影又重新从那条路上出现了,拎着酒壶的模样变成了抱着酒壶。
许乱臣挺起了身子,竭力作出自己一点也不冷的样子。
他虽一无所有,却仍然不想丢掉不能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看着和一条死狗一般的那份尊严。
小姑娘仍然是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自己,径直推开门,走进了屋子里,虽只是一瞬间,许乱臣仍然感受得到屋子内的暖气。
道歉?不可能,还是那句话,凭什么。
毛栗子读书时教过自己许多东西,但有一句话他始终没敢苟同,那句话便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俗一点就是“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
低头干什么?屋檐太矮,便将它顶烂,天太低,便把它戳破。
他学不会,学不会什么叫做明哲保身,什么叫做弯腰低头。甚至李汶刚才问自己拜他为师是为了干什么,他也直接告诉了李汶,自己的便宜师傅。
“我拜你为师,是为了学走你一身道法,然后再杀了你。”
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直截了当,不道歉就是不道歉,纵使对方是天大的人物,又能如何呢?
可是,冷啊,三九天的寒风,那可是能要人命的。
许乱臣在赌,他赌李汶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让他死了。
瑟缩在一堆柴火堆里,许乱臣的意识已然有些模糊,可是他知道自己不敢睡,要是睡了,可能就永远醒不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许乱臣意识模糊之时,那扇大门突然打开了,但走出来的却不是那个自己想象中的身影。
那个红衣的小姑娘此时只穿了件轻薄睡衫,但看着却是丝毫不觉得冷。
她在许乱臣身旁蹲下了,许乱臣此时再也顾不得自己那当不了饭吃的尊严,仍然瑟缩在柴火堆里。
她就这么陪着自己,静静地看着飘着雪的彼方。
忽然,她说了声:“对不起。”
许乱臣没有答话,毕竟他连这句话是说给谁的都搞不清楚,说不得她还是还是在为自己白天时没能保护得住那只雪兔失声痛哭。
但是那小姑娘却是又朝着自己说了一声:“对不起。”
这一次,许乱臣很清楚的知道,那小姑娘就是在向自己说。
这是许乱臣最怕的事情,明明是自己的错,对方却给自己道了歉。
许乱臣瞪大眼睛,却是不敢看向那小姑娘,尤其是她的眼睛。
娘生前是信佛的,因果报应,往生转世这些东西他也都有些知晓,所以许乱臣时常会想,若是自己下了地府,凭着自己所作的恶,究竟是得进几重炼狱。
而她的眼睛里,能映照出自己一切的恶,就像是业火,只烧灼世间罪恶之人。
不过也好,至少能证明自己心里还有些残存的善。
突然之间,许乱臣便觉得周围突然暖和了起来,远方的雪还是那么大如鹅毛,只是自己身前这小小一片地方没有了雪。
寒风不见了,雪也不见了。
许乱臣伸手,想要去触摸自己身前的风雪,他的手刚一出那片没有风雪的地方,只听见小姑娘喊了一声“别。”
然后许乱臣就知道了为什么,自己身前这一片变得暖和起来的代价,就是自己周围变得更冷了,只是伸出去的那一瞬间,许乱臣觉得自己的手都要被冻掉了。
这便是修道之人的道法神通吗?
那小姑娘靠得里自己更近了些,突然便惶恐地抓住了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
许乱臣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表现得更惶恐一些,只是这么被她握着手,而许乱臣的手一下子就变得暖和了起来,那些热,不只是来自小姑娘的手。
许乱臣忽然发现,要是这小姑娘有这样的能力,要杀自己岂不是易如反掌,只需要让自己的血液凝固,自己便绝无生的可能,甚至连接近她的机会都没有。
两把剑还放在他的腿上,忽然让他想了一下,也只是一下。
剑是用来干什么的,杀人的。
一定是杀人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