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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原野之上。
巨大的黑影从稻田上空掠过,翼下的强风,刮得稻苗东倒西歪。
那是只庞大的怪鸟,身躯足以比肩一座平房。身形如雕鹰,头上却长了一对巨大的鹿角。翅膀尖端生有利爪,嘶吼声如婴儿啼哭。
怪鸟伏在地上,耐心地嗅着——
霎时,飞剑刺来,怪鸟被一剑碎颅。
“……失去了头颅,竟还能移动吗?!”一位清秀少年惊呼,“大师兄,它冲你过去了!”
怪鸟边是啼哭边是扑腾着翅膀,踉踉跄跄地在稻田中挣扎。另一道人影原本安静地潜伏在夜色之中,待怪鸟走过头顶,一剑刺出,干净利落地贯穿了它的心脏。
怪鸟轰然倒地,啼哭声不绝如缕。良久,才终于断气。
人影轻描淡写地抓起那如小山般的怪鸟,用木杆挑起,挂在田间那早已备好的木架上。
“季师兄,这样就结束了吗?”一道纤细的身影来到木架下。
季修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说:“还没有。景渊啊,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我们还是应该去这蛊雕的巢穴找找看。兴许有些孩子,它还没来得及碰……”
二人乃是修士。修炼者上山清修,下山除魔。两人这次下山,便是受百姓委托,要除掉这吃人的怪鸟。
怪鸟名为蛊雕,在水边筑巢,入水为鱼,出水为雕。喜好以婴儿为食,为害一方。
天边,朝阳浮现。二人从蛊雕身上取下一块鳞片作为信物,便再次动身,前往蛊雕的巢穴。
……
顺着蛊雕的脚印和气息,二人终于来到河边的一处洞穴前。洞中传来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
“大师兄,这是那些孩子的声音吗?”景渊惊喜地问道。
季修却摇了摇头,冷笑着回答:“唉,这正是那蛊雕的狡猾之处啊。世人皆知蛊雕掠夺婴儿,只道是以婴儿为食,可这凶兽其实比人类想的聪明。”
“这凶兽叫声如人婴,擅用叫声蛊惑路人,以为有婴儿落难。待循声进入洞穴,他便以逸待劳,将来人一口吞食。可久而久之,人类上当受骗多了,野外听到婴儿啼哭,只会赶紧跑开。
“于是,蛊雕假戏真做,真的趁夜前往人类村庄,去掠夺人类孩童。
“父母亲失去了孩子,心急如焚。这时若听到了孩童的哭声,哪怕明知是陷阱,难道就会止步不前吗?
“景渊,我们得小心。这洞里,怕是还有那第二只蛊雕!”
不曾想话音未落,那第二只蛊雕意识到危险将近,竟主动从洞中窜出,向二人爆射而来!
“大师兄——”景渊一剑劈出。这次那蛊雕有备而来,飞剑劈在那对鹿角上,竟是火花四溅,被生生弹开!
季修却是满脸的云淡风轻:“困兽犹斗。可惜啊,再修炼个几百年,也……休想为害人间!”
他从袖中抛出几枚棋子,刹那间天地宁静。那蛊雕的利爪,距青年那俊朗的脸庞一度只有几厘米。但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它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动弹不得!
季修拔出长剑,一剑砍下那蛊雕的头颅,又狠狠地在心脏处补上了一剑。季修并非剑修,这一剑只是平凡的一记直刺。可那蛊雕丝毫动弹不得,纵有满身锋利的鳞片,却也不过是无用的装饰罢了。
蛊雕轰然倒地,季修望着师弟,责怪道:“景渊,你大师兄可是五境。你明明只有三境,为什么总想着要护我?棋修虽不擅正面攻守,但也不至于连头妖兽都应付不了吧。”
景渊嘿嘿一笑,趴在了师兄耳边:“对不起对不起……大师兄,接着给我讲棋吧!”
季修推开了他:“慢着慢着,还有件事要做——”
季修望着蛊雕的尸体,上前端详。果然,是个母雕。
“景渊,我需要进洞查看查看。既然是个母雕,就说明那洞穴里多半有鸟蛋——甚至小蛊雕。我们得把这里烧掉。不过在此之前,虽说希望不大——”
季修闭眼聆听。随着那母雕的死亡,洞中孩童的声音果然尽数消失了。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唉——我还是确认一下吧。只是师弟,你就没有必要跟来了。”
季修独自走进了洞穴。
“师兄!你也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嘛……”景渊紧随他身后,也进入了洞穴。
离洞口不远处,便是那蛊雕的鸟巢。巢中还有一窝未孵化的鸟蛋。景渊望着鸟蛋,竟生出了些恻隐之心。
季修留他在原地,慢慢感悟。自己举起火把,继续向深处前行。
洞穴幽深,背后竟还连通着一条地下河。不出他所料,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景渊还小,不要见到这幅场景反倒更好。
他强忍着血腥味,努力在这群孩子中寻找生机——
突然,火光照出了一位娇小的女孩。她衣裙破碎,满身伤痕,在白皙皮肤的对比下显得触目惊心。但她活着——呼吸微弱,却十分平稳。
季修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孩,向洞外走去。
景渊站在原地,依旧没能下定决心。
“景渊……我明白你在想什么。”季修的身影自黑暗中浮现,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我问你,这母雕被我们杀死后,你还可曾听到过那些‘孩童’的啼哭声?”
“你还不需要看到那些场景……但如果需要的话,他们就躺在那——”季修抬起下巴,向洞穴深处示意。
“还有……你看着她。”季修将女孩抱到景渊身前,“看着她的脸,然后说:‘我要留下这些鸟蛋’。”
景渊终于是摇了摇头,下定了决心。
三人离开洞穴,转身便将洞中点燃。待火烧得差不多,他们封住了洞口。景渊用石块为孩子们做了个简易的墓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