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有些迷茫，而后有些茫然。

栏外飞雪漫天，栏内一童鼻涕眼泪参杂在一起，正不断的摇晃着他。

“你没死，真的太好了！”

小童兴奋的手舞足蹈，墨书则抬起手有些迷茫。

他记得自己死了，准确的说是被人五马分尸而死。

“这是哪？”

小童激动了好一会这才说道：你忘了！这是岚息寺，你一个人在路上，到了门口就倒下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许久，墨书才缓过神来，原来这是当年无意中打造出的身外化身，只是没想到竟然成了后路。

墨书摇了摇头，心想要不了多久，一代墨尊陨落在剑神山上的消息就会传遍九州吧、

一只手盖在了小童的脑袋上，轻轻的揉了揉。

墨书笑道：帮我打盆水吧。

小童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就指了指脚旁一个桶，里面有着半桶水。

水有些浑，有些犹豫，墨书就稍微洗了把脸，脸上的泥土将水弄的更浑了。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想了想，然又摇了摇头，似乎很纠结。

这等了很久才听小童说：我叫~叫，小鸡仔。

“你不喜欢这名字？”

小童显得有些委屈撅嘴嘟囔道：不喜欢，可他们都是这样叫我。“

墨书笑：那你想叫个什么名字？

小童吱吱呜呜了半天，结果没想出来。

稍微恢复了一些，毕竟这化身埋在龙脉之中时间太久，有些僵了。

墨书轻轻的捏了一些小童的脸蛋说道：那你愿不愿意拜我位师，我给你取个名字。”

小童显得有些兴奋，这二话没说就磕头喊师傅。

或许这个看起来不大的哥哥在他眼里，应该是很厉害的那种。

“算一算辈分，到了你这应该是英字辈，那以后你叫墨英如何？”

小童听了直摇头，无奈墨书也就放下了辈份一说，干脆取了个雨字，于是小童改名墨雨。

兜兜转转数十年，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有些陌生也有许多的回忆。

当年的岚息寺尚有一百僧众，如今只剩下无家可归者。

墨雨就是其中之一，年纪最小，最受欺负的一个。

这番动静引来一人。

瞎了眼，瘸了条腿，脸色一条刀疤。无一不是在彰显此人的过往，不是流寇，就是山匪。

走到面前对着墨雨就是一番呼来喝去，显然长久以来就是如此。

墨书阴沉着脸说：我徒儿是你随便就能使唤的么？

跛子名叫刘五，从过军杀过人，后来当了逃兵，就进了山成了一方靠打劫混饭吃的山匪。或许是流年不利，这些年钱没攒下，倒是瘸了条腿，眼瞎了，就没法在山里混下去。

于是就下山想求个出路，最后成了居无定所的可怜人。

在山里就是横惯了的人，到了山下也是如此。自己不愿上街乞讨，就抓了个小孩给自己乞讨。稍有不顺者，不是打骂就是断去双腿，弄成哑巴。几年下来居然混出了名堂，这手底下多了十几号人，干的都是这营生。

墨雨是孤儿，最近才被抓上山的。墨书被当成了肥羊，与他关在了一起。这才醒刘五就骂骂咧咧的，口中是污言秽语不断。

墨雨胆子小，被吓唬了两下就准备开始干活。

听刘五话中的意思是让墨雨干点下人干的活，回复了一些力气，墨书就没把这人放心上。

刘五没想到这年轻人说话这么横，本来他就是想着这送上门的年轻人，看起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这估计是从山上摔下来了，就想着先关起来，甭管是活的是死的，这家里人找来的时候也能有笔进账。

可他没曾想自己还没说什么呢，这小子就对他指指点点。

一时间有些懵，不过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下来，本事没见长，这脾气倒是涨了不少。

刘五从腰间将刀一下抽了出了，砍在墨书面前的木栅栏上。

眼睛一瞪：小子，你是不是嫌命太长了！

关押他们两的是个木笼子，就搁屋檐下，这一刀直接就将手臂粗细的木头砍去了半截。

墨书则是轻笑，心想多少年了，居然还能遇上这样的情况，不禁有些失了神。

刘五以为墨书没说话就是怕了，得以洋洋的瞪着墨雨。

刘五：嘿嘿，小鸡仔别以为你找个瘦竹竿当靠山就想逃，乖乖的给我要饭去。

他的话才刚说完，就看到墨书抬起一条腿，那手臂粗的木栅栏整个被这一脚踹的炸裂开。

墨书似笑非笑的看着刘五：不作不会死。

一脚之后，刘五毫无反应。墨书带着墨雨扬长而去，也不管刘五。

许久之后墨雨才敢回头看，只是这一眼将他吓的腿肚子都打颤。

见墨雨不走了，墨书回头看了一眼。

刘五此时还没动，背后是一具白骨，血水流淌了一地。

不是别人的，正是他的。

墨书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以后你就会习惯了。

太久没有吃过好吃的，再加上没有人教，墨雨是用手抓饭吃。

面对那一锅滚烫的涮羊肉显然有些发愁。墨书教了一遍，似模似样，可夹的力道用不对地方，吃个肉片可谓是全身总动员。

反观墨书，行为举止一副大家风范，不急不燥，倒是让那邻桌的姑娘看的楞神。

她们不知的是，这并非墨书长得如何俊俏，而是那天地之气作祟。

墨书不太习惯这具肉身，觉得有些别扭。用惯了魔气，如今换的元气之躯，这多少是难适应。

看着窗外的雪景，他微微出神。

在回过头却见墨雨眼巴巴的看着他。

原来是肉没了，他夹了几筷子如锅中。

墨雨心中觉得这个师傅不要太好了，似乎从小到大没人对他这么好过，有些想哭了。

想着吃着，这眼泪就掉下来了。

墨书轻笑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又夹了几筷子进锅中，而后看向了窗外。

时光匆匆，这一醒竟过了一甲子。人生百年，居然只是觉得睡了一觉。

六十年里发生了多少事情，魔宗是否还在，那些人又是否还活着。

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是愁。

“桂花酿勒~桂花酿，十年的桂花酿，十两一坛，同受无欺~”

墨书的思绪回道眼前，沿街有个老人，背着一个长条布包，卖的是归云城最出名的酒，桂花酿。

墨书的目光定格在了那张苍老的脸庞上，有些错愕，有些愤怒，接着便是平静。

“我全要了~”

燕青山有些高兴，今天很冷，没想到一出门便有人要了，还是全部。

他答应了一声，看清了是酒家二楼的一个青年，长的很俊俏，这心肠也是极好。

虽是近百高龄，手脚倒是极为麻利，这酒家的伙计与其相熟，就两个来回酒全搬上了二楼。

“一共八十两，算你七十五两好了。”

墨书笑着给燕青山斟满了一杯酒，示意对方坐下。

燕青山心理有些犯嘀咕，不过还是坐下，心想对方莫不是想请他吃一顿，那等下走的时候是不是还得便宜一些。

墨雨是个极为懂事的孩子，没等店小二就下楼去拿一副碗筷。

有些沉默，一双筷子递到了他的眼前，是墨雨拿来了筷子。

或许是许久没有吃上一顿好的，这顿涮羊肉成了两人的饕餮盛宴。

蒸汽中他偷瞄了一眼，有些熟悉，似乎像一个人。

思绪被引到了年轻的时候，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在这归云城中。

两个目光对视，墨书笑了笑，想起了当年。

“至那以后，我就没听过你的消息，我以为你会出现在那一类人里。”

燕青山苦笑着喝了一杯酒，有些怅然。

“对不起~”

墨书毫不意外，他拿起桌上的酒，看着对方。

“碰一个？”

几杯酒下肚，燕青山说起了这些年。

一句话，就是他被骗了。然后继续当起了游侠儿，没能混出名堂，差点连刀也当了，忍住了没当。

后来，就简单了，没本事想做点小生意又没钱，最后就卖起了酒，够自己喝的。

墨书笑了笑：我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燕青山笑：嗯，很高兴你能走到那一步，不过可惜了。

可惜的是剑神山一战，输了，然后死了。

墨书耸了耸肩：无所谓，现在不挺好的。

燕青山摇摇头：你不是这样的人。

墨书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

归云城的日出很美，日出东方，云归山城。

城楼上坐着一个小和尚，锃亮的光头被染成了淡紫色。

他很奇怪，不披袈裟，不背钵盂，不持念珠，而且还看女人。

燕青山打开窗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小和尚，他笑着问：诶，小和尚，你坐那干什么？

墨书将目光移到了客栈的二楼，那间客房的窗内。

墨书：我不是和尚。

他很坚定的回答了一句。

燕青山有些疑惑，心想既然不是和尚为何剃了个光头，难不成是秃子。

燕青山：那秃子？

墨书抄起昨夜吃剩下的半块馒头就丢了过去，一夜过去，这馒头和砖头似的，砸的燕青山哎呀一声，脑门上起了个大包。

两人打了一架，就在城墙根下。

势均力敌的一战，打的有些久了，最后都靠在了墙上。

燕青山声音有些含糊，这嘴肿了。

“我叫燕青山，是燕环刀第三十六位宗主，敢问阁下是谁家弟子，竟与我旗鼓相当。”

墨书觉得这家伙没什么文化，从他嘴里说出了的话有些不伦不类的。

他的脸也肿了，说话也含糊不清。

墨书：大家都是地瓜番薯，就甭装大爷了，我姓墨名书。

燕青山没觉得被人这样说有什么不好意思，反倒是揽过墨书的肩头。

燕青山：兄弟，我看你挺能打的，和我混怎么样？

墨书起初是拒绝的，以为是在街头巷尾混口饭吃，他不喜欢这样。

后来再一次见到，是在城门口，知道了是做游侠儿。

燕青山喝干了一杯酒，有些怅然的说道：当年若不是我强拉着你当了游侠儿，你会不会比现在走的更远些？

墨书追思了一会，有些不确定。

“不好说。来~干一个。”

月色朦胧，喝醉的人摇晃着回了家，醒着的遥遥看向了远方。

墨雨吃饱显得疲倦，一肚子的好奇，使得他强撑着到了现在。

看着远去的人，墨雨拉着他的衣袖问道：师傅？他是你什么人啊？

墨书想了好一会：是一个朋友，曾经的兄弟。

远去的燕青山忽然哭了，倒在路旁时。

他呢喃道：墨书，对不起~

往事~

流水村出了命案，非人为，乃是走尸，这尸体干枯如木，精气全无，所以村里人一眼就看出来乃是走尸所为。

村长召集了村中富户，凑了一百两银子，在城里发了悬赏。

降妖除魔乃是仙人所为，可一百两银子仙人根本看不上，就算在多上一些也是如此。

于是就有了游侠儿揭榜，墨书便是其中之一。

这是一群鱼龙混杂之徒，既有闲手的汉子，也有不如意的仙门子弟。

没有一技之长，就拿命来博，成了这些人理想的去处。

一个人想要对付走尸显然很难，游侠儿便会找人，燕青山看上了他的六字真言，有镇魂奇效，对付起走尸也是事半功倍。

这才敢接下这单生意。

这六字真言便是那经书中的东西。嗡，嘛，呢，呗，美，吽。六字。

寻常百姓读出一样有镇魂之效，但不足以降妖伏魔。唯有常年研读佛经之人，感悟佛语真谛，才能发挥出威力。

传闻灵山佛宗六字真言一出，方圆八百里妖魔鬼怪尽数度化。

由此可见燕青山眼光之独到。

燕青山：嘿~兄弟，走了该干活了。

揭榜的人不少，大多是四五人一堆，唯有他们是两人。

燕青山显得很有把握，甚至刻意带着墨书走在了前头，生怕别人抢了先。

墨书：别走这么急，这走尸不见的有那么好对付。

燕青山：哎哟，我说兄弟，不过就是一具走尸罢了。

墨书心想若是一般的走尸那自然是没问题，可遇上铁尸或者铜尸，两个人显然是不够塞牙缝。

走尸顾名思义就是人死后的尸体尸变而成，属于鬼类。因鬼属阴人数阳，鬼物多会吸食人之精气来使得自己强大起来。

走尸也就有了区分，最简单的就是走尸，力大无比，行动较为缓慢，百日不可见畏光，且眼盲。

这厉害一些的就是铁尸，畏光，有眼，且力大迅捷，寻常刀剑难以伤其分毫，寻常手段难以对付。

到了这铜尸那可就厉害了，铜皮铁骨不说，这一般法器对其根本造成不了伤害。就算是那寻常仙门弟子来对付，那也得三五成群才行。

在往上，那就不能叫尸了，那得叫魃。

那尸中生出的魂魄已经于这具肉身融为一体，不为天道所容。顾天道启示大旱四方，为的就是指引仙人来此灭魃。

这墨书曾有幸见过那么一次旱魃，那一战下来打的山都塌了一半，由此可见这旱魃的威力。

这想着也到了地方。流水村十几年前乃是两国交战之地，死的人太多了，于是就多了这么个乱葬岗。

长久以往下来也没几个人会从这里走，要说就是那柴夫不走运，估摸着是觉得这里十几年也没人来，想来碰碰运气，结果倒好，碰着了走尸。

燕青山：要我说，那走尸估摸着会找个山洞躲起来。

这一点墨书颇为赞同，走尸畏光，不找个山洞就是找个棺材。这乱葬岗也不会有棺材，所以就剩下山洞可选。

这一般的山洞还不行，必须是那种极为阴暗的，最好能汇聚阴气。

这一群人围着乱葬岗是走了一遭，结果什么也没有，倒是耗子洞不少。

燕青山笑：得白忙活一场，我看咱就抓只大老鼠回去算了，你看这老鼠洞这么大，这里头的老鼠怎么也得成精了。

燕青山比划了一下，这老鼠洞感情比他腰就小了那么一圈。

可墨书不这么想，他盯着老鼠洞，总觉得里面有双眼睛在看着他。

这一群人觉得这大白天怕是碰不上走尸，就商量着晚上来。

墨书拉着燕青山：诶，别着急，等他们走了把这洞刨开。

燕青山笑：不会真要抓只耗子吧！

这墨书是真拿这老兄没办法，于是就把自己的想法这么一说。

他估摸着这走尸不一定是成人，可能是个小孩。

燕青山听完又比划了一下，似乎这可能性还真有。

不过他们这一步走，就有人也不走了，干看着。

估摸着是觉得两个人是发现什么了。

这就好比是上山打猎，不是见者有份的，是谁打死了算谁的。

要不然那一百两分一分，到手估摸着能有个三五两就顶了天了。

燕青山一看这帮家伙是铁了心要跟着，这眼就咕噜噜一转。

燕青山：我说兄弟，你看这也到晌午了，咱两不能这干耗着吧。这兜里没钱也不能不吃饭是不是，咱俩去山上打头猪，再不行逮只兔子也行。

墨书配合着说道：可不是么，这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阿，走走走打猎去。

这两个人就大摇大摆的朝着山里去，这屁股后面人约莫有一半是信了，还有一半在鬼鬼祟祟的跟着。

估摸着是觉得两个人在山里找走尸，这跟来瞧个究竟。

燕青山：这些人搁后面吃屁呢。

墨书笑：吃不吃他们自己知道，给他们带山里去。

燕青山皎洁一笑，露出他那洁白的大板牙。

他可是见识过墨书在山里的能力，不是说神仙般的能力，而是绝不会迷路。

这带着条尾巴在山里兜兜转转了一个时辰，燕青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就知道这林子是越来越密了。

墨书看时间估计是差不多了，两个人走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回到进去的地方。

这到了乱葬岗一看，没人了，估计都是等着晚上来的。

两个没趁手的工具，就用石头刨，刨了没一会就感觉凉飕飕的，这天就暗了下来。

两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看了一眼，这云真厚实估摸着晚上得下雨。

可这在一回头！